“你一直在叫——‘殿下’。”
这句话如同最终落下的铡刀,斩断了崔诗意所有侥幸的幻想。车厢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声。攥着衣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却远不及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听到了!他果然听到了!
怎么办?否认?装傻?还是……
她迎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等待真相的平静。她知道,任何苍白的辩解在他面前都将是徒劳。他既然问出了口,就代表他心中已有了某种定论,或者,至少是极其强烈的怀疑。
高烧初愈的虚弱,连日来积压的紧张、思念与委屈,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混合着玉石俱焚般的冲动,猛地冲上了她的头顶。
她看着他,看着这张与梦中人别无二致的脸,眼眶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水汽弥漫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却让他的轮廓在泪光中显得更加清晰,与记忆深处那个身影彻底重合。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用颤抖的、带着哽咽的声音,问出了一个埋藏在她心底最深处的、同样石破天惊的问题:
“那么你呢?”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带着千钧重量,砸在周生辰的心上。
“你梦里那片挥之不去的血色……又是什么?”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生辰一直维持的、冰冷的平静面具,终于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出用力的白色!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起前所未有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血色!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那个伴随着刑场、梅香与悲伤的、弥漫着血色的梦境!那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无法言说的秘密!她怎么会知道?!
车厢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交错着,揭示着彼此内心同样剧烈的震荡。
绿灯亮了,后方的车辆不耐地鸣笛。
司机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后座气氛诡异的两人,迟疑地启动了车子。
鸣笛声打破了车内令人窒息的沉默。
周生辰猛地回过神,他迅速转回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前方,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仿佛在极力压制着某种即将失控的情绪。他没有再看崔诗意,也没有再追问。
崔诗意也转回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她抬手,飞快地擦去。她没有得到他正面的回答,但她知道,她的反击,精准地命中了他最深的秘密。
这就够了。
至少,她不再是那个独自背负着沉重记忆、在迷雾中孤独徘徊的人了。他将她拉入了这场诡异的、超越现实的漩涡,那么,他就必须共同承受这漩涡带来的冲击。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再无一言。
车子依旧停在了她小区门口。
崔诗意低声道了一句“谢谢周总”,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过的沙哑,然后推门下车,没有回头。
周生辰坐在车里,看着她纤细而挺直的背影消失在小区门口,久久没有动作。
“殿下……”
“梦里的血色……”
这两个问题,像两把交错的钥匙,在他脑海中疯狂碰撞,试图撬开那扇紧闭了不知多久的记忆之门。头痛隐隐有复发的趋势,但更强烈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混杂着恐惧与渴望的战栗。
他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份关于崔诗意的“干净”调查报告,眼神冰冷。
这份报告,毫无价值。
真正的答案,不在那些纸面的履历上,而在那个女孩的眼泪里,在她那声“殿下”的呓语中,在她敢于直视他眼睛质问“梦里的血色”的勇气里。
他按下删除键,将那份报告彻底清除。
然后,他拨通了林秘书的电话,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权威,却又带着一丝不同以往的、不容置疑的决断:
“通知崔诗意,明天开始,结束档案库的工作,调回总裁办。”
他要知道真相。
无论那真相有多么荒谬,多么惊世骇俗。
他不能再让她游离在他的视线之外。他要把她放在身边,放在他能掌控、能观察、能……探寻的地方。
这场跨越了时空的谜局,由他亲自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