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大年三十下午，阳光带着冬日稀薄的暖意，洒在莱芜乡间的土路上。安旎跟着爷爷奶奶、父母，提着年礼，步行来到了相邻的郭王石村，看望郭洪江的母亲。

郭家院子里弥漫着刚脱粒的玉米散发出的干燥清香。一个穿着旧棉袄、身材清瘦、戴着眼镜的少年正弯腰将最后几筐金黄的玉米粒装上一辆旧电动三轮车。听到脚步声，他直起身，用手背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镜。

正是刘晓晨。他比安旎记忆中郭洪江描述的样子要更显文弱，但眉眼间的沉静和那股不服输的韧劲，却依稀可辨。他看到安旎一家，连忙站直了身子，脸上露出礼貌而略带腼腆的笑容。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安旎身上时，那笑容微微凝滞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安旎每一年都跟着回来，他自然是认识的。但这一次，他感觉这个外甥孙女（按辈分）好像……变了个人。

具体哪里变了，他说不上来。不是长相，而是那种……气质和眼神。往年的安旎，就是个活泼甚至有点调皮的小女孩，眼神清澈跳脱。而眼前的安旎，虽然依旧是那张稚嫩的脸庞，但那双眼睛却过于沉静，里面仿佛盛着许多他这个年纪都未必能完全理解的情绪，深邃得不像个孩子。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莫名的、与她年龄不符的稳重感。

这种感觉很奇怪，让他一时间有些愣神，仿佛不认识这个每年都会见到的“亲戚”了。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异样，按照莱芜老家的礼节，热情地招呼道：“姐（安旎奶奶），姐夫（安旎爷爷），国庆，静，麻（利着）屋里坐吧，外头冷。”然后他指了指三轮车，“我骑电动（三轮）车去把这些将（刚）脱粒的棒锤子（玉米）卖了，恁先屋里暖和着。”

就在这时，郭洪江的母亲，一位慈祥但腿脚不太利索的老太太，拄着拐杖从屋里探出身来，声音洪亮地发话了：“晓晨啊，还和以前一样，叫安旎和恁去呗是啊？她不是就爱跟你去卖棒锤子（玉米），还能帮你看着秤、算算账啥的。”

安旎心中立刻了然。看来，在这个平行宇宙里，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的原主，每年回来，确实都有跟着这位“小姥爷”刘晓晨一起去卖玉米的习惯。这倒是个绝佳的、不引人怀疑的、可以单独接触刘晓晨的机会！

她立刻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符合年龄的、带着点期待的笑容，看向刘晓晨，用带着青岛口音但努力模仿莱芜话的腔调说：“小姥爷，俺跟你去呗？俺……俺想坐电动三轮车。”

刘晓晨看着安旎那看似天真无邪的笑容，再联想到刚才那种奇怪的“陌生感”，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老太太发了话，他也不好拒绝，只得点点头，扯出一个笑容：“行啊，那……上来吧，坐稳当点，路上颠。”

安旎心中暗喜，利落地爬上了三轮车后斗，挨着装满玉米的袋子坐了下来。她知道，这趟卖玉米之路，或许是她了解这个平行宇宙、甚至探寻周斯越下落的第一个突破口。而刘晓晨，这个与周斯越有着相似童年创伤却走向不同道路的少年，他身上或许就藏着某些关键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