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的突然发病让所有人都慌了神。
她疼得弯下腰,几乎站不稳,陈远半扶半抱着她,焦急地看向我:“林砚,这怎么办?”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周围。几个原本在附近忙碌的苗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远远地看着我们,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先回阿蘅那里!”我当机立断。在这与世隔绝、敌友不明的寨子里,那个看似冷漠的少年,竟成了我们唯一可能寻求帮助的对象。
陈远没有异议,打横抱起痛苦呻吟的苏雨,我拎起两人的行李,快步朝着那栋吊脚楼折返。
阿蘅依旧坐在门口,手里还捏着那把银质小刀,看到我们去而复返,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走近。
“阿蘅,我朋友突然肚子剧痛,能不能……”我急促地开口,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恳求。
他站起身,目光落在苏雨惨白的脸上,只淡淡说了一句:“抱她上来。”便转身先行进了屋。
我们跟着他再次上了二楼,将苏雨安置在她昨晚睡过的床上。她蜷缩着身体,冷汗已经浸湿了鬓发,嘴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阿蘅走到床边,俯身看了看苏雨的状况,又伸手翻了翻她的眼皮。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奇特的专注。随后,他直起身,对我和陈远说:“你们出去。”
“什么?”陈远下意识反对,“我得陪着她!”
阿蘅转过头,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出去。或者,让她继续疼。”
他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到冷酷。我拉住还想争辩的陈远,对他摇了摇头。眼下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拜托你了。”我对阿蘅说完,拉着陈远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门一关上,陈远就焦躁地扒了一下头发:“这到底怎么回事?苏雨怎么会突然这样?是不是昨晚吃的东西有问题?”
我靠在冰凉的木板墙上,没有回答。脑海里浮现的是昨夜那诡异的窸窣声,那个黑色的陶罐,以及阿蘅低吟的背影。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清晰——苏雨的症状,不像普通的急病,反而更像……中了什么不该中的东西。
房间里很安静,听不到阿蘅做了什么,只有苏雨偶尔泄出的、明显压抑过的痛哼。每一分钟都变得无比漫长。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门“吱呀”一声开了。阿蘅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空了的竹杯,杯壁上还沾着些许墨绿色的残渣。
“她怎么样?”我和陈远立刻围了上去。
“睡了。”阿蘅将竹杯随手放在门口的矮柜上,“暂时不会疼了。”
陈远松了口气,连忙进屋去看苏雨。我留在原地,看着阿蘅,喉咙有些发干:“她……是怎么回事?”
阿蘅抬眼,目光落在我脸上,像是能看穿我心底的惊疑。“水土不服,冲撞了山里的东西。”他给出了一个模糊的解释,语气听不出真假。
我知道他有所隐瞒,但此刻追问显然不明智。“谢谢。”我干巴巴地道谢,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们……可能还需要再打扰你一天。”
阿蘅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他转身下楼,背影清瘦孤直。
我走进房间,苏雨果然睡着了,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眉头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平稳。陈远坐在床边,一脸担忧。
“她没事了?”我问。
“嗯,好像不疼了,睡得很沉。”陈远压低声音,“林砚,我觉得这地方太邪门了。苏雨这病来得太突然了。”
我何尝不是这样觉得。“等她醒了,看看情况再说。我们尽量明天走。”
然而,到了下午,苏雨虽然醒了,腹痛也消失了,整个人却虚弱不堪,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显然,短时间内我们无法带着她长途跋涉。
更糟糕的是,傍晚时分,陈远也开始出现类似的症状,同样是突如其来的腹部绞痛,虽然没有苏雨那么剧烈,但也让他脸色发白,冷汗直流。
同样的流程又走了一遍。阿蘅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给了陈远一杯同样的墨绿色药汁,喝下后,疼痛很快缓解。
看着并排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两个同伴,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这绝不是巧合!一次是意外,两次就是必然了。有什么东西,或者说,有什么人,不想让我们离开这个寨子。
我猛地站起身,冲下楼。阿蘅正在屋后的溪边清洗药材,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
夕阳的余晖给他苍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暖金色,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深沉。
“是你做的,对不对?”我盯着他,声音因为压抑着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发抖,“苏雨和陈远的病!是你搞的鬼!你不想让我们走?”
阿蘅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看着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溪水潺潺流过他白皙的脚踝,带着几片不知名的花瓣。
“为什么?”我逼近一步,几乎是在低吼,“我们只是迷路的游客,对你们没有任何恶意!为什么要用这种……这种下作的手段?”
听到“下作”两个字,阿蘅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直起身,水珠顺着他纤细的手指滴落。
“我说了,是冲撞了山里的东西。”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冷意,“你们外来的人,不懂规矩。”
“什么规矩?”我追问,“我们到底冲撞了什么?”
阿蘅却不回答了。他绕过我,往吊脚楼走去,经过我身边时,留下极轻的一句:“想让他们没事,就安分待着。”
我僵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浑身发冷。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安分待着?像被圈养的牲畜一样,等待未知的命运吗?
不,我不能坐以待毙!
夜幕再次降临。今晚的寨子格外安静,连虫鸣都稀疏了许多。苏雨和陈远因为药效还在沉睡。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阿蘅的房间在一楼,没有任何动静。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里滋生——趁现在,我一个人走!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外面找救援!只要我能走出去,就能带人回来救苏雨和陈远!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我悄悄起身,检查了一下背包里的东西:手机依旧没信号,指南针还在,还有半瓶水和一些压缩饼干。够了!
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一楼一片漆黑,火塘是冷的。阿蘅的房门紧闭着。
我心中窃喜,小心翼翼地拉开大门的木栓,闪身出了吊脚楼。
夜凉如水,月光勉强照亮前路。我凭着白天的记忆,朝着寨门的方向快步走去。寨子里寂静无声,仿佛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只要穿过前面那片竹林,再走一段就能到寨门了!我加快了脚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然而,就在我即将踏入竹林的那一刻,一阵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再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声音不再是从某个容器里发出,而是来自我的四周!来自脚下的草丛,来自头顶的竹叶,来自四面八方!
我猛地停下脚步,惊恐地环顾四周。月光下,可以看到地面上、竹竿上,隐约有无数细小的黑影在蠕动、聚集!是虫子!和昨晚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它们并没有攻击我,只是不断地聚集,发出那种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仿佛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冷汗涔涔,试图换个方向绕过去。可无论我转向哪边,那窸窣声就如影随形地在我前方响起,虫群仿佛有意识般,总能提前阻挡在我想要前进的路上。
我被困住了!被这些诡异的虫子困在了这片竹林边缘!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我的心脏。我意识到,这不是巧合,这绝对是人为的操控!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我说了,要安分待着。”
我霍然转身。
阿蘅就站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寝衣,长发披散,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月色下亮得惊人,像是盯住了猎物的野兽。
“你看,”他抬起手,指向周围那些蠢动的虫影,语气近乎轻柔,却让我不寒而栗,“它们不喜欢不听话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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