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的话像一道冰冷的咒语，萦绕在我耳边。
蝶彩惊慌逃离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廊檐下只剩下我和阿蘅。雨水敲打瓦片的声音密集得让人心慌，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看了我片刻，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被处置的物品。然后，他转身，无声地下了楼，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廊檐下，浑身发冷。
“亲身体会代价……”这句话反复在我脑海里回响。他会做什么？像对待苏雨和陈远那样，让我也“病”一场？还是动用那些诡异的虫子？
我回到房间，苏雨和陈远还在睡午觉，对刚刚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我看着他们相对安稳的睡颜，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愧疚和不安。是我的冒进，可能招致了更坏的后果。
整个下午在压抑中度过。雨停了，寨子被洗刷得清新翠绿，但在我看来，那绿色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阿蘅没有再出现，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或者，是在准备着什么。
晚饭时分，他依旧准备了食物，沉默地放在桌上。粥和腌菜，和往常一样。但他看我的眼神，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让我拿着竹筷的手都有些僵硬。
“林砚，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苏雨关切地问。
“没事，可能有点着凉。”我勉强笑了笑，低头喝粥，味同嚼蜡。我不敢告诉他们我和蝶彩的接触以及阿蘅的警告，只能自己默默承受这份逐渐加剧的恐惧。
夜晚如期而至。
或许是心理作用，我觉得今晚的虫鸣格外刺耳，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也像是隐藏着无数窃窃私语。我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全身的感官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等待着阿蘅所说的“代价”降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楼下没有任何异动。阿蘅的房间安静无声。
难道他只是吓唬我？不，不像。他那时的眼神，是认真的。
就在我的精神因为长时间紧绷而开始有些涣散时，一种奇异的感觉突然从我的右手手腕处传来。
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轻微的麻痹感，伴随着隐约的、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叮咬的刺痛。
我猛地坐起身，撩开衣袖，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向自己的手腕。
皮肤上看不出任何异常，没有红肿，没有伤口。但那麻痹和刺痛感却真实存在，并且开始沿着小臂缓慢地向上蔓延！
我用力搓了搓手臂，触感正常，可那种诡异的、由内而外透出的麻痹感却挥之不去。
这是什么？蛊毒发作了吗？
我的心沉了下去。阿蘅没有用腹痛那种激烈的方式，而是选择了这种更隐蔽、更令人不安的手段。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随时可以掌控我的身体，而我连反抗的征兆都难以捕捉。
麻痹感像一条冰冷的蛇，悄无声息地游走在我的手臂血管里，不剧烈，却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力，让我心底发寒。我试图活动手指，动作变得有些迟滞，像是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
我该怎么办？大声呼救？吵醒苏雨和陈远，除了让他们徒增恐慌，没有任何意义。去找阿蘅？向他求饶？这正中他的下怀，而且以他的性子，恐怕只会换来更深的嘲弄。
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林砚，不能慌。
我尝试集中精神，去感受那股麻痹感的源头和流向。它似乎是从手腕内侧一个特定的点开始扩散的，速度很慢，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律。
是因为那枚银扣？还是因为我和蝶彩的接触，触犯了某种我不知道的“规矩”？
我回想起蝶彩惊恐的眼神，和她那句“外人不该来的地方，来了……就要付出代价”。难道这种无形的惩戒，就是寨子对待闯入者的方式？而阿蘅，是执行者？
麻痹感已经蔓延到了手肘，手臂像是渐渐不属于自己。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比疼痛更让人恐惧。
我深吸一口气，摸索着下床，走到窗边。夜色深沉，阿蘅的窗户依旧漆黑。他此刻是否正安然入睡？或者，他正通过某种我不知道的方式，感知着我此刻的煎熬？
就在这时，我忽然注意到，楼下屋檐的阴影里，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我心头一紧，凝神望去。
是蝶彩。
她站在那里，仰着头，正望着我窗口的方向。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有关切，有愧疚，似乎还有一丝……决绝？
她看到我发现她了，没有躲闪，反而朝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抬起手，指向寨子后面的深山方向，做了一个快走的手势。
快走？现在？在这种状态下？
我下意识地抬起那只尚且正常的手，指了指自己麻痹的手臂，摇了摇头，表示我做不到。
她似乎有些焦急，又连续做了几个催促的手势，最后指了指阿蘅房间的窗户，用力摆手，意思是阿蘅现在不在或者不会察觉。
阿蘅不在？所以他不是实时操控着这种“惩戒”？这麻痹感是预设好的？那蝶彩是怎么知道的？她为什么要冒险帮我？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但此刻没有时间细想。蝶彩的表情越来越焦急，不断指着后山的方向。
走，还是不走？
手臂的麻痹感在持续，但似乎暂时没有加剧，也没有影响到我的双腿。如果阿蘅真的不在，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带着这半麻痹的身体，总好过坐以待毙，等待未知的、更可怕的“代价”！
赌一把！
我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苏雨和陈远，内心经历着激烈的挣扎。带上他们？且不说能否叫醒并且说服状态不明的他们，三个人目标太大，一旦被发现，可能谁都走不了。
必须先找到出路！如果我成功了，就能带人回来救他们！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楼下的蝶彩，用力点了点头。
蝶彩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她最后指了指后山一条隐约的小径，然后便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阴影中。
我不再犹豫，用左手艰难地写下“等我回来”的字条，塞在陈远枕边。然后，我忍着右臂的麻痹和不适，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溜出了房间，下了楼，朝着蝶彩指引的、通往寨子后山的那条小径，一头扎进了浓重的夜色里。
我的逃跑，正式开始。而这一次，追捕我的，可能不仅仅是那些诡异的虫子，还有一个洞察一切、手段莫测的阿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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