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山林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张开黑洞洞的口。我一头扎进去，冰冷的空气瞬间灌满肺叶，带着植物腐烂和泥土的气息。右臂的麻痹感依旧存在，像一条无形的锁链拖拽着我，但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我不敢回头，拼命朝着蝶彩指引的方向狂奔。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和盘错的树根，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险些摔倒。左手紧紧握着从房间里带出来的小刀——那是陈远平时用来削水果的，此刻成了我唯一的武器。
月光被茂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只能勉强照亮眼前几步的路。四周是绝对的寂静，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踩碎枯枝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蝶彩指的路异常偏僻，几乎看不出路径，只能凭借感觉和远处山峦的轮廓勉强辨认方向。她在帮我，我知道。但我也明白，这同样是将她置于了险地。阿蘅发现我不见后，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会是谁？
我不敢细想，只能拼命往前跑。麻痹感似乎没有继续蔓延，但右臂的无力让我保持平衡变得困难，速度大打折扣。
必须再快一点！必须在阿蘅发现之前，尽可能远离那个寨子！
不知道跑了多久，肺部火辣辣地疼，汗水浸湿了后背，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我靠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短暂喘息，回头望去，寨子的灯火早已被层层叠叠的树木吞没，四周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稍微放松的瞬间，右臂那诡异的麻痹感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像是有细小的电流在皮下窜动。我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种不适感。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却让我瞬间汗毛倒竖的声音，毫无预兆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窸窸窣窣……
和之前在吊脚楼里听到的一模一样！是那些虫子！
它们来了！阿蘅发现了！
恐惧像冰水从头浇下。我甚至能想象出阿蘅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那种洞悉一切、带着冰冷嘲弄的模样。
不能再沿直线跑了！我立刻改变方向，朝着左侧更茂密的灌木丛钻去。荆棘划破了我的裤腿和手臂，带来尖锐的刺痛，但我顾不上了。
窸窣声如影随形，仿佛就在脚边，又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它们没有立刻扑上来，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像是在驱赶，又像是在戏弄。
它们在把我往某个方向赶！
这个认知让我心底发寒。阿蘅不想立刻抓住我，他像是在进行一场猫鼠游戏，享受着猎物徒劳挣扎的乐趣。
我咬紧牙关，再次改变方向，试图摆脱这种被引导的感觉。然而，无论我转向哪边，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总能恰到好处地在我想要突破的方向响起，形成一道无形的音墙。
我被包围了。在这片广袤的原始森林里，我被无数看不见的虫子包围、驱赶着。
绝望感再次涌上心头。难道真的逃不掉吗？
右臂的麻痹感似乎在虫声响起后，变得活跃了一些，像是一种无声的呼应。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这麻痹感，会不会本身就是一种标记，一种让那些虫子能始终追踪到我的信标？
如果是这样，那我无论如何逃跑，都是徒劳！
体力在急速消耗，精神上的压力更是让我濒临崩溃。我靠着一块冰冷的岩石滑坐下来，大口喘着气，左手紧紧攥着那把小刀，指节泛白。
窸窣声停了下来，虫群似乎也在不远处蛰伏下来，等待着下一步指令。
森林里恢复了死寂，只有我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突然，左侧的灌木丛传来一阵不同于虫鸣的、更沉重的窸窣声！
不是虫子！是别的什么？野兽？
我猛地绷紧身体，握紧小刀，警惕地看向那个方向。
灌木被拨开，一个高大的黑影踉跄着冲了出来！月光照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陈远？！
他看起来十分狼狈，衣服被划破了好几处，脸上带着奔跑后的潮红和惊魂未定。他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露出狂喜的神色。
“林砚！真的是你！”他压低声音，快步跑到我身边，“我看到你留的字条了！你怎么……”他的目光落在我无力垂着的右臂上，脸色一变，“你的手怎么了？”
“你怎么来了？”我又惊又急，“苏雨呢？”
“她还在睡，我没叫醒她。我看到字条，怕你一个人出事，就追出来了。”陈远语速很快，带着后怕，“这林子太邪门了，我好像一直在绕圈子，还听到了……听到了那种怪声！”
他也听到了虫声！
“我们必须马上走！”我拉起他，“阿蘅发现了，他在用虫子追我们！”
陈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显然也想起了苏雨和他自己之前的遭遇。
就在这时，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再次响起，而且比之前更近、更密集！仿佛因为我们聚集在一起，吸引了更多的“追兵”！
“走！”我低吼一声，拉着陈远，随便选了一个方向拼命跑去。
虫声在我们身后汇聚，如同黑色的潮水，紧追不舍。我们慌不择路，在黑暗的森林里跌跌撞撞地奔逃。
突然，跑在我前面的陈远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脚下猛地一空，整个人瞬间消失在我面前！
“陈远！”我扑到跟前，只见地面有一个被藤蔓和落叶掩盖的陡坡，陈远已经滚了下去，消失在坡下的黑暗里。
“陈远！你怎么样？”我朝着坡下焦急地低喊。
下面传来陈远压抑的痛哼：“我的脚……好像扭到了……”
完了！
我回头望去，那密集的窸窣声已经近在咫尺，仿佛下一秒，黑色的虫潮就会将我们吞噬。
而我的右臂，在那虫声的刺激下，麻痹感骤然加剧，甚至开始带着一种针扎似的细密疼痛，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在里面苏醒、蠕动。
代价……这就是阿蘅说的，我需要亲身体会的代价吗？
我站在陡坡边缘，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同伴受伤，自己的身体也出现了更糟糕的变化。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将我的心脏越缠越紧。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在我身后的黑暗中响起。
“游戏结束了。”
我僵硬地回过头。
阿蘅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月光照亮了他苍白的脸和毫无波澜的眼睛。他静静地看着我，像看着一只终于落入网中、再也无力挣扎的飞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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