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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独晤与筹码

入蛊溯梦

阿蘅的声音透过门板,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平静,敲打在我的耳膜上。苏雨和陈远瞬间绷紧了身体,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询问。

我深吸一口气,对他们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低声道:“我下去看看。”

“林砚,小心点!”苏雨抓住我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

陈远拄着木棍站起身,脸色凝重:“他刚收拾完内乱,现在单独叫你……恐怕没好事。”

我知道。我比谁都清楚阿蘅的莫测和危险。但我也明白,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是掌控者,而我是囚徒,他的召唤,就是命令。

“没事,”我挣开苏雨的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他不会现在对我怎么样。”至少,在需要我这个“共犯”或者“诱饵”的时候,不会。

我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楼下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勾勒出阿蘅坐在火塘边的模糊轮廓。他依旧穿着那身藏青色的苗服,背对着我,身形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异常单薄,仿佛随时会被阴影吞噬。

我一步步走下楼梯,木质台阶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草药味,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他身上的冷冽气息。

他没有回头,直到我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坐。”他指了指火塘对面一个用树根打磨成的矮凳。

我依言坐下,与他隔着跳跃的、微弱的火苗对视。他的脸色在火光映照下依旧苍白,但那双黑眸却深不见底,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沉静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幽暗。

我们都没有立刻说话。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火塘里柴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这种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人难熬,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一点点挤压着我的神经。

“寨子……暂时安稳了。”最终,是他先开了口,声音沙哑,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嗯。”我应了一声,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岩松和他的人,被送进了‘万虫窟’。”他继续说道,目光平静地看着我,仿佛在观察我的反应。

万虫窟?光是这个名字就让我脊背发凉。那是什么地方?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处决叛徒的恐怖刑场。我强行压下心头的寒意,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寨老死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按照规矩,火化,骨灰入河。”

我依旧沉默。这些寨子内部的事务,与我何干?

阿蘅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反应,他微微向前倾身,跳动的火苗在他深邃的瞳孔里映出两点幽光。“现在,该谈谈我们之间的事情了。”

我的心猛地一紧。终于来了。

“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

阿蘅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你很清楚。关于你们的去留。”

他直接切入了核心。我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陷进掌心。“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处置?”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觉得有些有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置’你们?”

他把问题抛了回来。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不能激怒他,也不能表现出完全的屈服。我需要找到一种方式,一种能够让他觉得我们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的方式。

“我们只是无意闯入的普通人,”我尽量让语气显得诚恳而无害,“对你们的寨子,你们的……秘密,没有任何兴趣,也构不成任何威胁。放我们离开,我们保证守口如瓶,永远不会再踏足这里。”

“保证?”阿蘅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拿什么保证?你们外面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谎言。”

“我们可以发誓!或者……或者你可以用你的方式,让我们忘记这里的一切!”我急切地补充道,想起了他那些神秘莫测的手段。

阿蘅摇了摇头,目光幽深地看着我:“遗忘蛊并非万能,而且代价不小。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外人,不值得。”

无关紧要的外人……在他眼中,我们果然只是蝼蚁。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几乎有些绝望地问。

阿蘅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跳跃的火苗,仿佛在那里面寻找着答案。过了许久,他才缓缓道:“林砚,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从你看到‘赤练’,从你成为‘共犯’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

他又提起了“共犯”这个词。这一次,我清晰地感觉到,这不仅仅是一个称呼,更是一种定位,一种他强加于我身上的、无法挣脱的身份烙印。

“所以呢?”我看着他,“就因为我不该看那些,我们就必须永远被囚禁在这里?或者……像岩松他们一样,被扔进‘万虫窟’?”

“那倒不必。”阿蘅的语气依旧平淡,“你们活着,对我还有用。”

有用?什么用?像上次一样当诱饵吗?还是……

“寨子刚刚经历动荡,需要稳定。”阿蘅继续说道,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带着一种权衡和算计,“我需要一些……‘证据’,来向寨民证明,新的秩序已经建立,外来的威胁和内部的隐患,都已被掌控。”

证据?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我们这三个外人,就是现成的“证据”!我们是“外来的威胁”,而阿蘅囚禁着我们,就象征着他对“外界”的掌控和隔绝。同时,我们见证了岩松等人的失败和阿蘅的强大,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内的一种威慑!

他想把我们当成展示他权威的“展品”?!

一股屈辱感涌上心头,但我强行压了下去。至少,这意味着我们暂时是安全的,他需要我们活着,作为他权力巩固的象征。

“所以,你会继续关着我们。”我陈述这个事实,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留’着你们。”阿蘅纠正道,用词微妙,但本质并无不同。“在我认为合适的时候,你们或许可以拥有有限的自由,在寨子规定的范围内活动。”

有限的自由?这听起来比彻底囚禁在吊脚楼里要好一些,但本质上,我们依然是囚徒,只不过牢笼变大了一点。

“那……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候’?”我不甘心地问。

“等我彻底掌控局面,等寨子完全恢复平静,等……”他顿了顿,黑眸深邃地看向我,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等你真正明白,什么是‘规矩’,以及……如何在我的规矩下活下去。”

他的话像是一道道无形的枷锁,层层叠叠地套下来。掌控局面,恢复平静,这些或许需要时间,但终有尽头。可“明白规矩”、“在他的规矩下活下去”,这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没有期限的、精神上的驯服!

我看着他苍白而平静的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阿蘅要的,或许不仅仅是我们的顺从,还有某种程度上的……认同?或者说,是他对于自身所处位置和所执掌力量的一种确认?通过掌控我们这些“外人”,来印证他存在的意义和权威?

这个认知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如果……我永远学不会呢?”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阿蘅静静地看了我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他的右手。他的指尖,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白皙得近乎诡异。

他没有碰我,只是隔空,对着我右臂的方向,轻轻一点。

一瞬间,那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麻痹感,再次从手腕内侧炸开!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瞬间刺入我的血管,沿着手臂急速蔓延!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更加尖锐!

我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右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你会学会的。”阿蘅收回手,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因为代价,你承受不起。”

麻痹感在他收手后缓缓消退,但那种被绝对掌控的恐惧,却深深地刻进了我的骨子里。

他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我,我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我的身体,我的自由,甚至我是否要承受痛苦,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我靠在冰冷的矮凳上,浑身发冷,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什么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阿蘅不再看我,他添了一根柴火,让火焰燃烧得更旺一些。

“回去吧。”他淡淡地说,“记住今晚的话。安分守己,你们就能活下去。这是你们现在……唯一的筹码。”

唯一的筹码……就是我们的顺从,和我们作为“证据”的利用价值。

我艰难地站起身,双腿有些发软。走到楼梯口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依旧坐在火塘边,跳动的火焰在他苍白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既脆弱,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强大力量。

这个少年,用最平静的语气,划定了我未来的界限。

而我,除了接受,似乎别无选择。

至少,在找到新的、足以与他抗衡的筹码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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