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孩童的涂鸦像一枚火种,在我心底持续燃烧,将我的目光牢牢牵引向寨子后方那片幽暗的竹林。阿蘅对那里的珍视,那若有若无的陈旧气息,都与“净血”的谜团隐隐交织。直觉告诉我,那里藏着关键。
然而,擅闯禁区的后果我心知肚明。阿蘅的警告言犹在耳,祭坛边碾碎石板的冰冷眼神更是记忆犹新。那不仅仅是界限,更是他划下的、不容逾越的雷池。
接下来的两天,我如同在油锅上煎熬。一方面,探寻竹屋的渴望如同野草般疯长;另一方面,对阿蘅手段的恐惧和对可能牵连苏雨陈远的担忧,又像冰冷的锁链缠绕着我。我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劳作时也时常走神,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竹林的方向。
苏雨察觉到了我的异常,某天傍晚,她趁着陈远不在身边,低声问我:“林砚,你最近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
我看着她眼中纯粹的担忧,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我无法告诉她我的打算,那只会增加她的恐惧。“没什么,”我勉强笑了笑,“只是觉得……有些闷。”
她显然不信,但见我无意多说,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追问。
这种内心的拉扯在第三天傍晚达到了顶点。那天阿蘅从寨子外回来,脸色苍白得吓人,脚步甚至有些虚浮,他径直回了房间,紧闭房门,连晚饭都未曾出现。蝶彩来送饭时,眼圈红红的,放下食物时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连她都如此恐惧,说明阿蘅的状态可能已经到了一个极其糟糕的地步。平衡的崩溃,或许就在眼前。
不能再等了。
当夜,月黑风高,浓云遮蔽了星月,正是行动的好时机。我等到苏雨和陈远呼吸变得均匀深沉,才悄无声息地起身。没有点灯,我凭借着之前记忆的路径,像一抹游魂般溜下吊脚楼,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寨子里一片死寂,连虫鸣都稀疏了许多,仿佛所有的生灵都预感到了什么,蜷缩起来。我避开偶尔巡夜寨民可能经过的路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步都踩在紧绷的神经上。夜风带着湿冷的寒意,吹在我因紧张而汗湿的后背上,激起一阵战栗。
很快,那片熟悉的竹林出现在眼前。在无月的夜晚,它显得更加幽深莫测,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张开了黑洞洞的口。竹林边缘,那股无形的、属于阿蘅的冰冷屏障感依然存在,带着警告的意味。
我停在竹林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平复擂鼓般的心跳。进去,可能找到线索,也可能万劫不复。不进去,或许能暂时安全,但最终结局似乎早已注定。
脑海中闪过阿蘅苍白疲惫的脸,闪过苏雨和陈远惊恐的眼神,闪过蝶彩绝望的泪水。
我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抬起脚,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那片禁忌的竹林。
就在我脚步落下的瞬间,仿佛有一层极薄极冷的水膜拂过身体,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我知道,我触动了阿蘅设下的某种感应。他可能会知道。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压下心中的恐慌,借着微弱的天光,辨认着方向,朝着记忆中小屋的位置摸去。竹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我尽量放轻脚步,身体紧绷,感官放大到极致,警惕着任何一丝异动。
幸运的是,直到那栋竹屋的轮廓在黑暗中隐约显现,预想中的拦截或攻击并未出现。阿蘅或许尚未察觉,或许……他此刻已无力他顾。
竹屋静静地矗立在林间空地上,比远处看起来更加古旧,竹壁呈现出深沉的褐色,爬满了厚厚的青苔。它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仿佛已被时光遗忘。我绕到屋前,那扇紧闭的竹门似乎并无锁具。
犹豫了一下,我伸出手,轻轻推了推。
竹门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呀”声,竟然应手而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混合着陈旧竹木、干燥草药以及那种熟悉的、类似古卷和矿物的奇异气味,从门缝中扑面而来。
就是这里!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侧身从门缝挤了进去,随即反手将门轻轻掩上。
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靠在门板上,等待眼睛适应黑暗,同时屏息倾听。除了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屋内一片死寂。
过了片刻,隐约能看清屋内的轮廓。空间不大,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一榻,皆由竹子制成,打磨得光滑,却蒙着灰尘。角落里堆着一些晒干的草药,墙上挂着几件早已褪色的苗服。
我的目光迅速扫过,最终定格在靠墙的那个竹榻上。榻上铺着干净的青色土布,而在枕头旁边,赫然放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颜色深沉的木盒。
那木盒样式古朴,没有任何花纹,却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静而古老的气息。那种类似陈旧书卷和矿物的气味,似乎正是从这木盒上散发出来的。
直觉告诉我,我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面。
我一步步走近竹榻,心跳如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木盒表面。盒盖上没有锁,只有一个简单的卡扣。
深吸一口气,我用力扳开了卡扣。
盒盖缓缓开启。
预想中的光芒或异象并未出现。木盒内部,静静地躺着几样东西。
最上面是一本薄薄的、用某种兽皮鞣制而成的册子,封面没有任何文字,边缘已经磨损。册子下面,压着几块颜色暗沉、形状不规则的碎片,像是从某块石碑或器物上敲下来的,上面刻着与祭坛碎石板上相似的扭曲符号。而在碎片旁边,还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用整块黑色石头雕刻而成的……印玺?印玺底部似乎刻着什么图案。
我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就是这些!这些很可能就是关于“净血”,关于古老契约的记载!
就在我颤抖着手,想要拿起那本兽皮册子的瞬间——
“砰!”
竹屋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一道藏青色的身影挟带着凛冽的寒意和滔天的怒火,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
阿蘅!
他站在那里,脸色在黑暗中看不清,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里面燃烧着足以将一切焚毁的冰冷火焰,死死地钉在我身上,以及我手中那刚刚开启的木盒上。
“你果然……在这里。”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从齿缝间挤出,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混合着极致愤怒与某种深刻绝望的颤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