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全圆佑,是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那时我刚被公司辞退,凌晨三点拖着疲惫的身子下楼买咖啡。初冬的首尔下着冷雨,便利店的白炽灯光刺得我眼睛发疼。
他就站在泡面货架前,戴着黑色口罩,额前碎发微微遮住眼睛,一身简单的黑色大衣,身形修长。我原本没有特别注意他,直到结账时,他翻遍口袋发现自己没带钱包,手机也没电了。
“抱歉,我......”他尴尬地对收银员说,声音低沉悦耳。
鬼使神差地,我上前替他付了泡面和咖啡的钱。不过几千韩元,对我当时的财务状况来说却是雪上加霜。
他愣了一下,摘下口罩郑重道谢:“谢谢您,我会还的。”
那一刻我才认出他——全圆佑,SEVENTEEN的成员。我算不上他们的粉丝,但毕竟是在韩国生活的年轻人,总归认得这张脸。
“不用还了,举手之劳。”我摆摆手,拿起自己的咖啡准备离开。
他却坚持要我的联系方式:“我不喜欢欠人情。”
最终我们还是交换了KakaoTalk账号。那天凌晨,我在回家的计程车上收到他的好友申请,头像是一只暹罗猫。
——
接下来的日子我忙于找工作,几乎忘了这段小插曲。直到一周后,他忽然发来消息:「方便见个面吗?想还钱给你。」
我们约在大学路的一家小咖啡馆。他到的时候依然戴着口罩和帽子,直到在角落坐下才摘下。
“这是上次的钱。”他推过一个信封,比实际金额厚了不少。
“太多了。”我皱眉。
“包括利息和谢意。”他微微勾起嘴角,“那晚我刚结束录音,状态不太好,多亏你的帮助。”
我这才注意到他眼下的疲惫,像是长期缺眠留下的印记。
“工作很忙?”我随口问。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忙是好事,只是......”话没说完,他转移了话题,“你呢?那天凌晨看起来也很累。”
“被公司辞退了。”我坦然相告,“正在找新工作。”
他若有所思地搅动咖啡,没说什么。
那天我们聊了半小时,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我发现他和舞台上那个酷炫的形象不同,私下里话不多,但每一句都经过思考。分别时,雨又下了起来,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递给我。
“不用了,我......”
“拿着吧。”他坚持,“下次再见时还我就好。”
我明白这是他想再次见面的借口,意外的是,我发现自己并不反感。
——
第二次见面是在一家书店。我还他伞,他请我吃晚饭。渐渐地,这成了我们之间的常态——每周见一两次面,有时是咖啡,有时是简单的晚餐,偶尔只是一起在汉江边散步。
我们从不谈论他的工作,也不提我是无业游民的事实。在那个即将拆迁的旧书店,在那个总是播放老电影的咖啡馆,在那些夜深人静的街道,我们只是两个普通的年轻人,分享着各自生活中的碎片。
他告诉我他养了一只叫Lune的猫,喜欢收集键盘,最近在学编程。我告诉他我大学主修法国文学,梦想是翻译一整本普鲁斯特,现在却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
“普鲁斯特啊......”他若有所思,“《追忆似水年华》?”
我惊讶地看着他。
“我也读过一点。”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为了理解一首歌的歌词。”
那天晚上,他送我回家时忽然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很像。”
“哪里像?”
“都在寻找什么。”他的目光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高楼,“在舞台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在简历无法描述的空白处。”
那一瞬间,我意识到全圆佑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样——那个在舞台上游刃有余的爱豆,那个被千万人喜爱的偶像。私下里,他是个会在深夜便利店为泡面纠结的普通青年,是个会为一句歌词去读普鲁斯特的思考者,是个在镜像内外寻找平衡点的迷茫灵魂。
——
转折发生在一个雪夜。我们约好在一家小餐馆吃晚饭,我提前到了,却接到他的电话。
“对不起,今天可能去不了了。”他的声音异常疲惫。
“没关系,工作重要。”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不是工作。是......状态不太好。”
我轻轻“嗯”了一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有时候站在舞台上,看着台下成千上万的粉丝,忽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那个被欢呼声包围的全圆佑,真的是我吗?”
我握紧手机,走到窗边。雪花正纷纷扬扬地落下,覆盖了整个首尔。
“你在哪儿?”我问。
“练习室。”
“等我。”
我拦了辆计程车直奔他公司。在楼下大厅等了十分钟,他才戴着口罩走出来,眼睛微微发红。
我们没走远,只是在公司后巷的自动贩卖机旁买了热咖啡。雪花落在他黑色的羽绒服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对不起,说这些奇怪的话。”他低着头。
“不奇怪。”我轻声说,“我懂。”
他抬眼看我。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梦想当作家。”我捧着温暖的咖啡罐,“后来发现自己没什么天赋,就转而学翻译,想着至少能亲近文字。再后来,连这个梦想也放弃了,找了个不相干的工作,最后连工作也丢了。”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他轻轻眨眼。
“现在的我,甚至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我说,“那还是我吗?还是早就变成了别的什么人?”
他沉默良久,然后伸出手,轻轻拂去我肩上的雪花。
“在我眼里,你一直很真实。”
“你也是。”我说,“即使你自己看不见。”
那天我们站在雪地里很久,直到咖啡冷透,积雪没过鞋面。分别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金属书签递给我:“偶然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
书签上是普鲁斯特的名言:“真正的发现之旅不在于寻找新风景,而在于拥有新的眼睛。”
——
一月底,我终于找到一份出版社的工作,负责外国文学的韩语翻译。虽然不是正式员工,但至少离梦想近了一步。
他听说后,坚持要为我庆祝。我们第一次喝了酒,在弘大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吧。几杯下肚,他的话多了起来。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是唯一能看到真实的我的人。”他的脸颊微红,眼神却异常清澈,“在别人面前,我必须是全圆佑——SEVENTEEN的全圆佑。只有在你面前,我可以只是我。”
我望着他,心脏微微发疼。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识到,我们的关系已经超越了普通朋友。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是他的身份,是我的自卑,是成千上万双注视着他的眼睛。
“圆佑啊,”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我们......”
他伸手轻轻按住我的嘴唇:“别说出来。”
他的指尖很凉,触碰却滚烫。
“就这样再维持一会儿。”他的声音近乎恳求,“在这个镜像之外的空间。”
——
三月,他的组合开始准备新专辑,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偶尔在深夜,他会发来简短的讯息,说他想念那家便利店的泡面,想念旧书店的霉味,想念汉江边的晚风。
我知道他在说:他想念我。
四月初,我的翻译工作终于走上正轨。同时,SEVENTEEN的新专辑预告释出,主打歌叫《Mirror》。
预告照上的全圆佑站在两面镜子之间,镜中映出无数个他的影像。文案只有一句话:“哪个才是真实的我?”
我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很久,然后关掉页面,继续我的翻译工作。
新专辑发布那天,他约我见面。时隔一个月,他瘦了不少,但眼睛里有光。
“听听这个。”他递给我一只耳机。
音乐流淌而出,是一首温柔的抒情歌。他的部分只有四句,却句句击中我的心:
“在千万个反射中迷失的我/遇见了只看真实眼眸的你/像是深夜便利店的暖光/照进所有虚假的缝隙”
“这是......”
“我写的词。”他轻声说,“写给你的。”
我摘下耳机,不知该说什么。
“我一直在想那天你没说完的话。”他注视着我,“关于我们。”
我低下头:“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吗?你是全圆佑,而我只是......”
“而你只是让我想要成为更好的人。”他接上我的话,“在认识你之前,我已经习惯了在镜像中生活。是你让我知道,镜子之外还有真实的世界。”
窗外华灯初上,首尔的夜晚刚刚开始。在这个有千万人口的城市里,我们不过是两个渺小的存在,却在彼此的眼中找到了最真实的自己。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他继续说,“但我想尝试,和你一起。”
我望着他,想起那个初遇的雨夜,那个雪中的告白,那些数不清的深夜交谈。也许爱情从来不是救赎,而是两个迷茫的灵魂在镜像之外相遇,彼此确认:我看到了真实的你。
“好。”我轻轻点头,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他的眼睛亮起来,像夜空中最亮的星。
后来,我翻译的普鲁斯特选段终于出版,扉页上我写了一行小小的献词:“致R,谢谢你教会我用新的眼睛看世界。”
他则在一次演唱会上,对着万千粉丝说:“最近学会了一个法语词——être,是‘存在’的意思。感谢那个让我明白何为真实存在的人。”
没有人知道那是我,也没有人需要知道。
在镜像之外,我们拥有彼此最真实的模样,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