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黄的光线艰难地穿透石穴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左航缓缓睁开眼，经过一夜的艰难调息，体内肆虐的冥族死气总算被压制下去少许，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远，但至少恢复了些许气力，不至于连站立都困难。灵魂层面的创伤依旧隐隐作痛，尤其是与邓佳鑫连接的地方，像一道无法愈合的隐伤。
他侧过头，看向坐在不远处、依旧保持着警戒姿态的邓佳鑫。对方闭着眼，似乎也在调息，但周身那层若有若无的暗影力场并未撤去，依旧维持着石穴内那微弱的隔绝与保温效果。晨光勾勒出他略显凌厉的侧脸轮廓，带着魔族特有的、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疏离感。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邓佳鑫也睁开了眼，暗紫色的眸子扫过来，带着惯有的审视：“能动了？”
“嗯。”左航尝试着动了动身体，牵扯到胸前的伤口，一阵剧痛让他眉头微蹙，但他强忍住了，“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
邓佳鑫站起身，走到石穴口，小心地探查着外面的情况。“空间崩塌似乎停止了，但能量场依旧混乱。幽骸那个疯子不知道是死是活，但此地不宜久留。”
他回头看向左航：“你能支撑多久？”
左航估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缓慢行走的话，半个时辰应该可以。之后需要再次调息。”
“半个时辰……”邓佳鑫沉吟片刻，“够了。我们往东北方向走，根据进来时的粗略地图，那个方向似乎有一片相对稳定的古代传送阵遗迹，虽然大概率已经报废，但或许能找到些线索，或者……运气好能发现其他出口。”
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向。原地等待救援太过被动，而返回祭坛方向无异于自投罗网。
“可以。”左航表示同意。他扶着石壁，有些艰难地站起身。失血和重伤带来的虚弱感让他脚步有些虚浮。
邓佳鑫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微微摇晃的身形，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他走过来，没有搀扶，只是将一样东西塞进了左航手里。
那是一根通体漆黑、触手冰凉、顶端镶嵌着一颗细小暗紫色晶石的短杖——魔族常用的辅助行走和稳定心神的“暗影行路杖”。
“拿着，省点力气。”邓佳鑫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要是半路晕过去，我可不会背你。”
左航看着手中的短杖，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精纯暗影能量，虽然与自身属性相斥，但确实能提供一些支撑和稳定心神的作用。这已经是这位魔族少主所能表达的、最大限度的……“善意”了。
“……多谢。”他低声道，握紧了短杖。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奇异地带走了一丝身体的燥热和疼痛。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离开了这处临时的避难所。邓佳鑫走在前面探路，暗影感知开到最大，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左航跟在他身后数米处，依靠行路杖的支撑，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废墟的景象比昨日更加破败，空间崩塌的余波让许多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建筑彻底化为了齑粉。地面上布满了新的裂痕和深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尘埃和未散去的空间能量余烬。
行走变得异常艰难。左航每走一段路，就需要停下来喘息片刻，压制体内因活动而再次躁动起来的死气和伤痛。邓佳鑫虽然不曾回头，但步伐总会相应地放慢，或者选择相对平坦的路线，偶尔还会顺手清理掉前方一些挡路的、不稳定的碎石和金属残骸。
他们没有交流，只有脚步声和偶尔因牵动伤口而发出的、压抑的抽气声在死寂中回荡。然而，一种无形的默契却在悄然滋生。邓佳鑫总能提前感知到左航快要到达极限，适时地停下“休息”；而左航也会在邓佳鑫专注于探查某个危险区域时，默默握紧行路杖，强撑着保持警惕，为他守住后方。
在一次穿越一片布满了尖锐金属碎片区域时，左航脚下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走在前面的邓佳鑫仿佛背后长眼一般，头也没回，反手一道柔和的暗影能量托了他一下，稳住了他的身形。
“……小心点。”邓佳鑫的声音从前传来，依旧硬邦邦的。
左航站稳身体，看着邓佳鑫的背影，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他沉默地跟了上去。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左航的脸色越来越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显然已经快到极限。邓佳鑫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指着前方一处由几根巨大石柱支撑起的、相对完整的穹顶结构说道：“去那里休息。”
那处穹顶下方空间较大，视野相对开阔，易守难攻，是个不错的临时休整点。
两人走到穹顶下，左航几乎是立刻靠着石柱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立刻闭上眼睛，开始全力调息，压制体内翻腾的气血。
邓佳鑫则守在入口处，背对着他，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左航此刻的痛苦和虚弱，那沿着灵魂连接传递过来的、如同在刀尖上行走般的煎熬，让他的心神也无法完全平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左航的调息似乎遇到了一些困难，他胸前的伤口处，那些被暗晶膏压制下去的黑色死气，似乎因为能量的剧烈波动而再次有了活跃的迹象，隐隐有向周围蔓延的趋势。
邓佳鑫察觉到异常，猛地转过身。看到左航紧蹙的眉头和伤口处缭绕的丝丝黑气，他眼神一凛。
“别乱动！”他低喝一声，快步走到左航身边，蹲下身。
左航睁开眼，浅金色的瞳孔因痛苦而显得有些涣散：“死气……有点压制不住……”
“废话！”邓佳鑫语气不善，但动作却毫不迟疑。他伸出手，指尖凝聚起比之前更加精纯、也更加小心的暗影能量，不再是驱散，而是尝试着如同抽丝剥茧般，一点点地将那些活跃起来的死气从伤口处“剥离”出来。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危险的过程。暗影能量与冥族死气同源却不同性，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动死气爆发，或者让暗影能量反过来侵蚀左航的神圣血脉。邓佳鑫必须全神贯注，控制着能量的每一分力度和角度，额角也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左航能感受到那冰冷却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暗影能量，正小心翼翼地在自己伤口处工作着，将那如同附骨之疽般的死气一点点拔除。剧痛中，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缓解之感。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邓佳鑫，对方那专注而紧绷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却又异常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邓佳鑫终于将最后一丝活跃的死气剥离出来，用暗影能量包裹着，湮灭于无形。他长长舒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也已经被冷汗浸湿。
“暂时……没事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左航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辛苦你了。”
邓佳鑫动作一顿，别开脸，站起身，语气重新变得冷硬：“少来这套。我只是不想被你连累死。”
他走回入口处，再次背对着左航，仿佛刚才那专注救治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左航靠在石柱上，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虽然依旧疼痛却清爽了许多的感觉，再看向邓佳鑫那故作冷漠的背影，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忽然想起，在神族的古老典籍中，似乎记载过一种关于“宿敌”的隐秘传说。传说极致的对立之中，也可能孕育着极致的……某种联系。
他摇了摇头，将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开。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们必须活下去，把幽骸的阴谋带回去。
休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左航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他站起身，对邓佳鑫说道：“继续走吧。”
邓佳鑫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确认他状态尚可，便点了点头：“跟紧。”
两人再次上路。这一次，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无形中拉近了一些。不再是前后分明的警戒与跟随，更像是一种……并肩前行。
在穿过一条被巨石堵塞了近半的通道时，邓佳鑫率先侧身挤了过去，然后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想要拉左航一把。
左航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骨节分明却带着魔族特有苍白的手，犹豫了一瞬。神族与魔族的手，本不该交握。
但最终，他还是伸出了手，搭在了邓佳鑫的手腕上。
邓佳鑫微微一用力，将他拉了过来。两人手臂接触的瞬间，都感到一丝微妙的电流感划过，随即迅速分开，各自别开视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灵魂连接处那一直存在的、冰冷的隔阂感，似乎在这一刻，又被消融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他们继续在废墟中跋涉，寻找着那渺茫的出路。前路依旧未知，危险依旧潜伏。但在这片被遗忘的死亡之地，光与暗的两位少主，正以一种他们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方式，逐渐靠近。宿命的齿轮，在无声中，缓缓转向了一个未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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