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蓝忘机篇

暮春的云深不知处，晨雾还未散尽，竹梢挂着的露珠便被风抖落，砸在青石小径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魏无羡抱着两坛天子笑，足尖轻点过青苔覆盖的石阶，檐角铜铃被他带起的风拂得“叮铃”作响，惊得廊下几只灰雀扑棱着翅膀，躲进了连片的竹荫里。

他刚把酒坛往院中石桌上一放，就见蓝忘机提着避尘从藏书阁方向走来。月白校服的衣摆扫过石阶，连步子都透着规整的清冷，唯有垂在身侧的指尖，比往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松动——像是早知道他会来，特意在此等候。

“蓝二公子，”魏无羡故意晃了晃手里的酒坛，瓷坛碰撞的脆响在安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今日不抓我抄家规了？莫不是看我带了好酒，想通了要‘雅正’一回？”

蓝忘机的目光落在酒坛上，眉头微蹙，却没像少年时那样冷声道“云深不知处，禁酒”，只是走到石桌旁坐下，指尖轻轻拂过桌面纹路里残留的酒渍——那是上次魏无羡偷偷在此饮酒留下的痕迹，他当时虽嘴上呵斥，却没真的擦去。“前日你说《雅正集》缺了几页，我已补抄好，放在书房。”他的声音依旧清淡，却少了几分疏离，尾音里甚至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魏无羡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来，俯身凑近他，鼻尖几乎要碰到蓝忘机垂落的发梢：“蓝湛，你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莫不是怕我又溜去后山摸鱼，把你刚培育的那丛兰草给踩了？”

这话让蓝忘机的耳尖泛起一丝微红，他别过脸，看向院外连绵的竹林，声音轻得像被风揉过：“你昨日练剑时，左臂旧伤又疼了，不宜劳累。”

魏无羡的心猛地一暖。他想起乱葬岗的那些年，自己裹着粗布衣衫，在寒夜里用陈情驱赶凶尸时，总忍不住想起云深不知处的暖炉，想起蓝忘机递来的那杯热汤；想起不夜天城的那场浩劫，漫天火光里，蓝忘机拦在他身前，佩剑“避尘”的剑身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却一次次替他挡下百家修士的攻击；更想起自己从夷陵老祖的噩梦里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蓝忘机的脸——眼底布满血丝，握着他手腕的手却轻得怕碰碎了他，指腹反复摩挲着他手腕上因阴虎符反噬留下的浅疤，像是在确认他是否真的活着。

“蓝湛，”魏无羡收起玩笑的神色，指尖轻轻敲了敲石桌，“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一起夜猎吗？在栎阳的那处乱葬岗，你为了护我，胳膊被凶尸抓了道口子，却还硬撑着不吭声，直到我把金疮药塞到你手里，你才红着脸说了句‘无妨’。”

蓝忘机的指尖顿了顿，抬眸看向他，眼底映着竹影婆娑，清晰得能看到魏无羡眼底的笑意：“你也为我挡了暗器。”他记得很清楚，当时魏无羡笑着把他往身后一推，自己却被淬了毒的飞镖划伤了小臂，鲜血瞬间浸透了校服的袖子。可那人却还反过来调侃他，说“蓝二公子可不能受伤，不然蓝启仁先生要扒了我的皮”，说着就用自己的衣角胡乱擦了擦伤口，半点没把疼放在心上。

那时候的魏无羡，总是这样，把笑意挂在脸上，把伤痛藏在身后，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护着身边的人。而蓝忘机，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胡闹，看着他逞强，把所有的担心都藏在清冷的眼神里，默默替他收拾残局——替他把偷偷带进云深不知处的酒坛藏好，替他把抄错的家规重新誊写一遍，替他在夜猎时留意着暗处的危险。

后来的日子，像是被一场大风卷着走。岐山温氏作乱，百家修士被困玄武洞，魏无羡为了救蓝忘机，不顾自身安危，引玄武兽的注意力，手臂被兽爪抓伤，却还笑着对他说“蓝湛，你看我厉害吧”；乱葬岗上，魏无羡修了诡道，成了人人忌惮的夷陵老祖，蓝忘机一次次去乱葬岗找他，想把他带回云深不知处，却总被他以“我已是众矢之的，不能连累你”为由推开；直到不夜天城，魏无羡坠崖，蓝忘机疯了一样在崖下寻找，却只找到他遗落的一支陈情，那支漆黑的笛身，被他珍藏了十三年，日夜摩挲，笛身上的纹路都被磨得发亮。

“蓝湛，”魏无羡的声音轻了些，带着几分沙哑，“当年我坠崖的时候，你是不是……很难过？”

蓝忘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魏无羡的手腕很细，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那道浅疤就横在腕骨处，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蓝忘机的指尖划过那道疤痕，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找了你十三年。”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魏无羡的眼底，一字一句地说：“每一处你可能去的地方，每一个与你有关的传闻，我都去看过。云梦的莲花坞，你曾说过最喜欢那里的莲蓬；夷陵的乱葬岗，我在你住过的草屋里，发现了你藏在床底的半坛天子笑；还有栎阳的那处乱葬岗，我去了三次，每次都能想起你当年挡在我身前的模样。”

魏无羡的眼眶突然就热了。他想起自己重生后，在大梵山被蓝忘机认出时，那人握着他的手，指尖的颤抖藏都藏不住；想起蓝忘机带着他夜猎，遇到凶尸时，总是下意识地把他护在身后，避尘的剑光永远挡在他面前；想起他醉酒后胡闹，把蓝忘机的抹额扯下来系在自己头上，蓝忘机却没有生气，只是红着脸，轻轻把他扶到床上，替他盖好被子；想起他们一起去义城，面对薛洋的阴谋，蓝忘机毫不犹豫地与他并肩作战，陈情的笛音与避尘的剑光交织在一起，默契得仿佛从未分开过。

暮色渐浓，夕阳透过竹影，在石桌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魏无羡打开酒坛，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蓝忘机：“今日就破个例，陪我喝一杯？就当……庆祝咱们重逢。”

蓝忘机看着他眼底的笑意，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酒杯。清冽的酒香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几分暖意，魏无羡看着蓝忘机微抿唇角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蓝湛，你其实也觉得这酒不错，对不对？以前你总说酒是‘乱性之物’，可我看你现在，也没那么抗拒嘛。”

蓝忘机没有否认，只是抬眸看向他，眼底的清冷被温柔取代，像是盛着漫天星光：“你喜欢便好。”

夜风渐起，竹林里传来沙沙的声响，檐角的铜铃又开始轻响，像是在为这宁静的夜晚伴奏。魏无羡靠在竹椅上，看着蓝忘机认真擦拭避尘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从前他总觉得，自己像片无依无靠的云，飘到哪里算哪里，经历过生死，才明白云深不知处的竹香，蓝忘机的温柔，早已成了他的归宿。

“蓝湛，”魏无羡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几分认真，“以后咱们一起夜猎，一起回云深不知处，春天一起看院里的兰草开花，夏天一起去后山摸鱼，秋天一起在藏书阁抄书，冬天一起围在暖炉旁喝酒，好不好？”

蓝忘机擦拭剑身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他，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放下避尘，伸手握住魏无羡的手，指尖与他的指尖相扣，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好。”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竹影婆娑，铜铃轻响。那些曾经的伤痛与误解，早已被岁月酿成了温柔的酒，而他们之间的羁绊，就像云深不知处的竹林，历经风雨，却始终挺拔，岁岁年年，从未改变。往后的日子，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只要身边有彼此，便是最好的时光。

夜色渐深，石桌上的两盏酒还冒着轻烟，魏无羡靠在蓝忘机的肩头，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嘴角忍不住扬起笑意。他知道，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弄丢身边的人，而蓝忘机，也会一直站在他身边，陪他看遍世间风景，直到岁月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