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桥影

夜晚十一点半，宁波的秋意已经凉得渗人。程晨把电动车稳稳停在三江口某座桥的引桥边，车座上还残留着最后一单外卖留下的余温。夜风夹杂着江水的腥气扑面而来，混合成一股不算刺鼻的味道，反倒带着几分独特的真实感。

他伸手从外卖箱侧袋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面包，这还是下午路过便利店随手买的，放到现在早就没了刚出炉时的松软。撕开包装袋，他靠在桥栏上，大口啃了起来，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桥下泛着粼光的江面，心里像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似的，涌上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十七岁职高毕业后，他在家晃荡了大半年，最后无奈扎进了外卖行业。今年刚满二十岁，骑着小电驴在这座城市穿街走巷快两年了，风里来雨里去，竟然也练出了一副结实的筋骨。这身体素质，还得归功于他从小爱折腾的性格——健身房没少去，还跟着家附近的老拳师学了好几年搏击。173的身高虽然不算拔尖，但脱了衣服一看，一身紧实的肌肉线条倒比不少同龄男生强多了。

嘴里嚼着的面包干得有些噎人，他正想着从车筐里拿瓶水润润喉，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桥中央护栏边有个不太对劲的身影。那是个女生，背影看起来像个大学生，背着个帆布包，半个身子探出了护栏。江风呼啸而过，吹得她的头发和衣角乱舞，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似的。

程晨心里猛地一紧，背后像是窜起了一股冷气。这种时候、这种姿势，在江边……他来不及多想，迅速把手里的面包塞回袋子，快步朝那边走了过去。离得还有几步远时，他隐约听见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裹在风里，听得人心头发紧。

“同学？”程晨放轻脚步，尽量让声音显得温和些，“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这儿挺危险的。”

女生没回头，肩膀却明显颤抖了一下，抽泣声也随之停住，似乎被吓到了。程晨又往前挪了半步，视线落在她抓着护栏的手上——指尖泛白，关节几乎嵌进了铁栏杆里。“有什么事想不开的？跟家里人吵架了？还是……”顿了顿，他没把“失恋”两个字说出口，但看这年纪、这状态，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这话像是戳中了某个隐秘的痛点，女生突然猛地转过身来，眼睛红得像兔子眼，脸上全是泪痕，带着哭腔喊道：“你别管我！我男朋友跟我分手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她情绪激荡之下身体往外倾了一瞬。程晨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往前一个箭步，伸手牢牢抓住了她的胳膊。“哎！别动！”

“放开我！”女生挣扎着想要挣脱，但程晨手上的力道沉稳有力，无论她怎么扭动都挣不开。

“别闹！”程晨的声音压低了些，语气却不容置疑，“就为了个男的？值得吗？”

“你不懂！”女生哽咽着，泪水再次涌了出来，“他说过会跟我一辈子的……”

“一辈子？”程晨嘴边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脑海里那些小说剧情闪现而过，多少所谓的承诺在现实面前薄如蝉翼，“他说一辈子你就信啊？这世上谁离了谁不能活？我跟你说，我看过的剧里，比你惨的多了去了，人家不照样好好活着？”

这话半劝解半吐槽，他自己也没想到竟真的让女生的哭声稍微收敛了些，她愣愣地看着他，眼泪挂在脸颊上没有再滑落。

趁这机会，程晨用力一拉，将她从护栏边拖回桥内侧，确认周围安全后才松开了手。“行了，站稳了。多大点事儿，哭成这样，明天眼睛该肿了。”

女生站在原地，抽噎逐渐平息下来，但眼神中的决绝之意已经涣散了不少。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细若蚊吟：“对不起……”

“对不起就不用了，”程晨长出一口气，后背隐隐发僵，刚才那一瞬间的紧张直到现在才慢慢散去，“以后别做这种傻事了。失恋而已，再找一个不就完了？实在不行，看看剧追追番，转移下注意力也好啊。”

说着，他自己都觉得这些话有点耳熟，就像在哪本小说里看到过类似的情节，主角也是用差不多的话劝人的。

女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声音弱弱的：“我……我不敢了。”

“不敢就好。”程晨点点头，指了指桥的另一头，“你学校在那边吧？我送你到校门口？”

女生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谢谢你……”

“谢就不用了，赶紧走吧，这么晚了不安全。”程晨挥挥手，看着她背着包，一步三回头地慢慢走远，身影最终消失在夜色中。他松了口气，转身往自己的电动车走去。

回到桥边，他捡起刚才没吃完的面包，重新靠在护栏上咬了一口。江风依旧肆意地吹着，他的脑海中已经开始复盘昨晚没看完的那部动漫新番了。今天的这事儿不过是个小插曲罢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就在刚刚的那个午夜桥头，有些沉睡太久的东西或许已经开始悄然苏醒。

就连他不知道，刚才情急之下，他扑过去的速度快得超乎寻常，那份反应和力量，根本不属于一个普通的外卖员。而当他低头啃面包时，指尖那一丝极淡的微光早已悄然消散，快得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他打开手机给通讯录里一个备注“宝贝”的联系人打去了电话，拨通电话后，心里有说不出的美滋滋。“喂，林雪，我最后一单送完了，你妈妈的生日不是快到了吗？我准备给我未来的丈母娘买礼物呢。”

那人是程晨的女朋友，两人在一起两年了，感情十分要好。可这会林雪却很敷衍：“嗯，挺好的，我有点困，先睡觉了，你没事就先回家吧。”

程晨倒也没有多谢，以为是林雪工作太累了。心里想着何时向林雪家里提亲，美好的人生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