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些微暖意，拂过青石板路时卷起几片半枯的杨花。陈静背着半旧的书箱站在自家院门前，指尖捏着母亲刚塞过来的平安符，指尖还残留着艾草的清香。他仰头望了眼天色，日头已西斜，得赶在城门关上前出城，否则今夜便要误了宿头。
“劳驾让让。”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粗哑的嗓音，陈静下意识侧身，却没料想肩头突然遭了一记重撞，书箱“哗啦”一声摔在地上，里面的笔墨纸砚撒了一地。他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又挨了一拳，整个人踉跄着跌坐在台阶上，嘴里满是铁锈味。
“你这人怎的如此蛮横!”陈静撑着台阶起身，揉着发疼的胸口，望着眼前穿藏青色短打的汉子，语气里满是愤怒。那汉子生得膀大腰圆，脸上带着道浅疤，此刻正低头盯着地上的书册，眉头拧成不团。
“对不住，对不住!”汉子突然弯腰，双手在身前乱摆，语气急得有些结巴，“我瞅着你这背影，还以为是欠我钱的那混小子，下手没个轻重，你没事吧?”
陈静愣住了，原以为是遇上了地痞流氓，没成想是场误会。他低头看了眼散落在地上的《论语》，封面被踩出个黑印，心里虽有气，却也不好再发作。“倒是没大碍，只是这书…….”
“书我赔!”汉子立刻接话，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进陈静手里，那银子沉甸甸的，足有五两重。“这点钱你拿着，重新买套笔墨纸砚，再请个大夫看看伤，要是不够你再找我，我叫李卓，就住在城东的破庙里。”
陈静捏着银子，看着李卓满是歉意的脸，原本的怒气渐渐消散。他将银子递回去一半
陈静“不必这么多，三两便够了。你也是无心之失，我怎好要你这么多钱。”
李卓“拿着!”
李卓硬是把银子塞回他手里，弯腰帮他收拾书箱，动作笨拙却很认真
李卓“是我先动的手，理当多赔些。你这是要去哪儿?背着书箱，莫不是要去赶考?”
陈静“不是”
陈静接过书箱，将平安符塞进衣襟里
陈静“我要去京城，投奔恩师康京尘，在他门下继续读书。”
“康京尘?”李卓的动作顿了顿，眼神暗了暗，随即又恢复如常。
李卓“那可是个大文人，你能拜在他门下，真是好福气。时候不早了，你快赶路吧，免得误了出城。”
陈静点点头，朝李卓拱了拱手:
陈静“今日多谢李兄，改日若有机会，我必当还你这份情。”
说罢，便背着书箱快步朝城门方向走去，没看见身后李卓望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
赶了两天路，陈静在一家客栈歇脚。傍晚时分，他正坐在窗边看书，忽然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声音。探头一看，竟是李卓，正背着个布包，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住处。
陈静“李兄!”
陈静朝楼下喊了一声。
李卓抬头看见他，眼睛一亮，快步上了楼
李卓“真是巧，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你也住这家客栈?”
陈静“是啊”
陈静挪了挪身子，给李卓让出个位置
陈静“我刚点了饭菜，李兄若是不嫌弃，便一起吃吧。”
李卓“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卓也不推辞，坐下后拿起筷子就夹了口菜
李卓“这两天赶路累坏了，还是热乎饭菜吃着舒坦。对了，你这一路还顺利吗? 没再遇上什么麻烦吧?”
李卓“还算顺利，”陈静给李卓倒了杯酒
陈静“就是昨天遇上点小雨，书箱湿了些，好在里面的书没大碍。李兄这是要去哪儿?也是去京城吗?
“算是吧，”李卓喝了口酒，眼神有些飘忽
李卓“我去京城办点事，了却一桩心愿。说起来，你恩师康京尘，在京城声望很高吧?听说他为人正直，不少读书人都很敬重他。
陈静点点头，脸上露出敬佩之色:
陈静“恩师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官，不仅学识渊博，还时常接济贫困的读书人。我能有今日，全靠恩师提拔。
李卓没再接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神色越发沉重。陈静看出他有心事，却也不好多问，只能陪着他默默喝酒。
那晚之后，两人便结伴同行。李卓性子爽朗，路上总能找到些乐子，要么给陈静讲些江湖趣事，要么帮他扛书箱，陈静原本枯燥的旅途，竟变得热闹起来。短短两天，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这日傍晚，两人住在一家偏僻的客栈。夜色渐深，陈静正准备睡下，李卓却突然敲门进来，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里满是复杂。
李卓“陈静，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李卓坐在桌边，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声音有些发颤。
陈静陈静见他神色不对，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坐下:“李兄，出什么事了 ?你慢慢说。”
李卓李卓深吸冰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其实，我不是人，我是个吊死鬼。”
陈静陈静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李兄，你别开玩笑了，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李卓“我没开玩笑!”李卓猛地抬起头，眼眶泛红，“三个月前，我被人害死，尸体吊在自家房梁上，伪装成自杀的样子。害我的人，就是你恩师，康京尘!”
陈静“不可能!”陈静猛地站起身，语气激动，“恩师为人正直，怎么可能害你?李兄，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李卓“我怎么可能认错!”李卓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原本是个商人，去年冬天，康京尘以修路为名，向我借了五万两银子，说好了今年春天还。可等我去要债时，他却翻脸不认人，还派人把我抓起来，逼我写下欠条，最后把我吊死在房梁上，伪装成我因欠债自杀的样子!”
陈静怔怔地站在原地，脑子里汤片混乱。一边是自己敬重多年的恩师，一边是这两天相处融洽的好友，他实在无法相信，恩师会做出这样的事。
李卓“我知道你不信，”李卓的语气软了下来，眼神里满是哀求，“可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些日子，我直跟着你，就是想找机会告诉你真相。陈静，你是个正直的人，我希望你能帮我，帮我揭穿康京尘的真面目，让他还我三个公道!”
陈静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头，心里像是翻江倒海。他想起恩师平日里对自己的教导，想起恩师接济读书人的善举，又想起李卓这些日子对自己的照顾，还有他此刻眼中的痛苦与哀求。
陈静“李兄，你先冷静些，”陈静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时间想想。而且，就算恩师真的害了你，我们也不能莽撞行事，得找到证据才行。”
李卓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李卓“我知道，我已经找到一些证据了。康京尘把从我这儿骗来的银子，藏在了他家后院的地窖里。只要我们能把那些银子找出来，再找到当时帮他做事的下人，就能揭穿他的真面目。”
陈静“可恩师毕竟是我的长辈，我……”
陈静话没说完，就被李卓打断。
李卓“陈静，我知道你念及师生情谊，可你想想，像他这样的伪君子，留在世上只会害更多的人!”李卓的语气急切，“我已经死了，我不在乎什么，我只求能还自己一个清白，让那些被他欺骗的人看清他的真面目!”
陈静沉默了，他看着李卓满是血丝眼睛，心里渐渐有了决定。不管恩师是不是真的害了李卓，他都应该查清楚真相。
陈静“好，”陈静深吸一口气，“我帮你。不过，你答应我，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都不能伤害恩师的性命，也不能伤及无辜。”
李卓李卓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我答应你!我只要他还我公道，把骗我的银子还回来，分给那些被他坑害的人。”
当晚，两人便悄悄离开了客栈，朝着京城的方向赶去。沪路上，陈静的心里始终七上八下，他既希望能找到证据证明恩师是无辜的，又怕真相真的如李卓所说，那样他多年的敬重，就成了一个笑话。
几天后，两人终于抵达京城。康京尘的府邸在城东，是一座气派的宅院。夜色渐深，李卓带着陈静，绕到府邸后院的墙角。
李卓“地窖就在那棵老槐树下，”李卓指着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压低声音，“康京尘把银子藏在里面，还派了人看守。我们得想办法引开看守的人。”
陈静点点头，四处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有个柴房。他眼睛一亮，对李卓说
陈静“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引开他们。”
说罢，陈静悄悄绕到柴房旁，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柴房外的干草。干草遇火即燃，很快就烧了起来，浓烟滚滚。
“走水了!走水了!”看守地窖的两个家丁见状，连忙拿着水桶跑过去救火。
李卓趁机拉着陈静，快步跑到老槐树下，用事先准备好的铁锹，挖开了地窖的入口。地窖里黑漆漆的，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李卓点燃火把，走了进去，陈静紧随其后。
地窖里堆放着十几个木箱，李卓打开其中一个，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耀眼夺目。
李卓“你看，这就是他从我省骗来的银子!”李卓的声音里满是愤怒。
陈静看着那些银子，心里凉了半截。他知道恩师家境并不富裕，平日里生活也很节俭，这些银子，显然来路不明。
李卓“我们把这些银子搬出去，再找个地方藏起来，”
李卓说着，就准备搬箱子。
李卓“等明天，我们就去官府报案，让官府来处置他。”
陈静“等等”
陈静拦住他
陈静“我们这样做，没有证据证明这些银子是你的。而且，要是被恩师发现，我们就被动了。不如，我们先把这些银子留在这里，明天我去见恩师，旁敲侧击问问他，看看他怎么说。”
李卓想了想，觉得陈静说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李卓“好，就听你的。不过，你决定要小心，康京尘那个人，心机深沉，你别被他骗了。”
两人悄悄把地窖入口封好，又绕到前院，趁着混乱离开了康府。
第二天一早，陈静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康府。管家见是他，连忙把他迎了进去。康京尘正在书房看书，见他来了，脸上露出笑容
康京尘“静儿，你可算来了，路上还顺利吗?”
陈静“谢恩师关心，弟子一路还算顺利。”
陈静躬身行礼，目光落在恩师身上，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康京尘放下书，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康京尘“坐吧。一路辛苦，先喝杯茶歇歇”
陈静坐下后，端起茶杯，却没心思喝。他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
陈静“恩师，弟子近日在路上，听闻了些关于您的流言，不知是真是假，所以想问问您。”
康京尘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康京尘“哦? 什么流言? 你说说看。”
陈静“弟子听闻，您去年冬天，向一位名叫李卓的商人借了五万两银子，却至今未还，还……还害了他的性命。”陈静的声音越来越小，心跳得飞快。
康京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康京尘“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言乱语?李卓是因为欠债太多，无力偿还，才自杀身亡的，与我有何关系?”
陈静“可弟子听说，那些银子，被您藏在了后院的地窖里。”
陈静抬起头，直视着康京尘的眼睛。
康京尘的身体僵了一下，眼神闪烁
康京尘“ 一派胡言!我康京尘为官多年，清正廉洁，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静儿，你是我的学生，怎么能听信外人的谣言，怀疑我?”
陈静看着康京尘的样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站起身，语气沉重
陈静“恩师，弟子也希望这是谣言。可如果真的是您做的，弟子希望您能主动认错，把银子还回去，还李卓个公道。否则，等到官府查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康京尘“你!”康京尘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陈静，“好你个陈静，我真是白教你这么多年!你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来指责我!你给我滚出去!"
陈静看着恩师愤怒的样子，心里满是失望。他躬身行了一礼:“恩师，弟子言尽于此，希望您能好自为之。”说罢，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走出康府，陈静看见李卓正等在不远处的巷口。李卓连忙上前
李卓“怎么样?他承认了吗?”
陈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他没承认，还把我骂了一顿。不过，我看他的样子，心里肯定有鬼。”
“我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承认!”李卓咬着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他不肯认错，那我们就只能用自己的办法了。今晚，我就去他家里，逼他把银子交出来!”
“不行!”陈静连忙拦住他，“你答应过我，不伤害他的性命，也不伤及无辜。如果你现在去逼他，万闹出人命，事情就无法挽回了。”
李卓皱着眉头，沉默了半天，才缓缓开口:“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陈静想了想，说:“我们可以去官府报案，把我们知道的情况告诉官府，让官府来调查。只要官府能找到地窖里的银子，再找到当时的证人，就能定他罪。”
“可官府会相信我们吗?”李卓有些怀疑，“康京尘在京城声望很高，官府说不定会偏袒他。”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试试。”陈静坚定地说，“这是最稳妥的办法，既能还你公道，又不会伤及无辜。”
李卓看着陈静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
李卓“好，就听你的。我们现在就去官府报案。”
两人刚走到官府门口，就看见群人围在那里，议论纷纷。走近看，才发现康京尘竟然跪在官府门前，手里还拿着三个账本。
围观人“康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围观人纷纷上前询问。
康京尘抬起头，脸上满是悔恨
康京尘“我有罪!我不该贪心，骗了李卓的银子，还害了他的性命。这些日子，我夜夜难眠，良心不安。今天，我把所有的银子都带来了，希望官府能把这些银子还给李卓的家人，还他的个公道。我也愿意接受官府的惩罚，只求能赎清我的罪孽。”
陈静和李卓都愣住了，没想到康京尘竟然会主动认错。李卓走上前，看着康京尘，声音有些颤抖
李卓“你……你真的愿意把银子还回来?
康京尘看着李卓，眼中满是恐惧和愧疚
康京尘“你是人是鬼，你不是死了吗？”
李卓“我是鬼，但不会伤害你”
康京尘“是我对不起你。这些银子，本就该是你的。我已经让人把地窖里的银子都运来了，一共五万三千两，多出来的三千两，就当是我给你的补偿。”
李卓看着那些堆在一旁银子，眼眶泛红。他沉默了半天，才缓缓开口
李卓“我不要你的补偿，我只要你还我这个清白。现在你既然已经认错，我也不想再追究你的责任了。不过，这些银子，你不能再私吞，得把它们分给那些被你坑害过的人。”
康京尘连忙点头
康京尘“好，我答应你。我会把这些银子都捐出去，用来救济贫困的百姓，也算是为自己赎罪。”
官府的官员见状，连忙让人把康京尘扶起来，又派人去核实情况。经过调查，康京尘所说的都是事实，官府最终判了康京尘流放之刑，将那些银子悉数捐给了慈善机构。
事情解决后，李卓看着陈静，脸上露出笑容
李卓“陈静，谢谢你。如果不早你 我可能旦就冲动行事犯
李卓事情解决后，李卓看着陈静，脸上露出笑容:“陈静，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冲动行事，犯下大错了。”
李卓事情解决后，李卓看着陈静，脸上露出笑容:“陈静，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冲动行事，犯下大错了。”
陈静摇摇头:“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现在事情解决了，你也可以安心了。”
李卓李卓点点头，眼神渐渐变得柔和:“是啊，终于可以安心了。我这就去投胎，希望下辈子，能做个好人，不再遇到这样的事。”
说罢，李卓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在空气中。陈静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满是感慨。他没想到，这次路的相遇，竟然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更没想到，自己最终能帮李卓还回公道。
几天后，陈静收拾好行李，准备去书院继续读书。走之前，他去了一趟康府，看着空荡荡的宅院，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经过这件事，自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敬重恩师了，但他也明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重要的是能及时认错，弥补自己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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