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丝马迹

晨曦微露，驱散了夜的寒意，却驱不散侯府小院内那凝固般的沉寂。

叶灵儿几乎一夜未眠。包袱被拿走，尤其是香囊的丢失，让她如同失去了主心骨，坐立难安。那个香囊不仅是师父的遗物，更关乎着她体内某种她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力量平衡。她不敢想象，若陆执强行破开香囊，或者察觉出碎片的异常，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门外传来规律的脚步声，是守卫换岗的动静。紧接着，院门被轻轻叩响。

“叶姑娘，殿下命我等送来早膳及日常用物。”一个沉稳的女声响起。

叶灵儿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仪容，才上前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两名身着劲装、眼神锐利的侍女，一人端着食盒，一人捧着崭新的被褥和洗漱用具。她们举止干练，气息内敛，显然并非普通婢女，更像是军中好手，名为伺候，实为监视。

“有劳了。”叶灵儿低声道谢，侧身让她们进来。

侍女将东西放下，动作麻利，并不多言。放下东西后，其中一人道：“殿下吩咐，姑娘若需何种药材，可书写下来，交由我等置办。”说着，将纸墨放在了桌上。

叶灵儿看着那纸笔，心中一动。她确实需要药材，不仅是为了配置解毒方剂，也需要一些来调养自己过度透支的灵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桌边，提笔写下了一串药材名字，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急需的“七叶莲心”和“地脉紫芝”。

侍女接过清单，扫了一眼，并未多问，躬身退了出去。

房门再次关上，小院重归寂静。叶灵儿看着桌上尚且温热的清粥小菜，却没有丝毫胃口。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能引来潜伏在暗处蜘蛛的致命一击。

……

与此同时，侯府书房内。

陆执看着暗卫刚刚送来的、关于昨夜两名刺客尸体的勘验结果。两人身上除了常规的武器和毒囊，再无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品。他们的衣物是北疆常见的粗布，兵刃也是制式，但修炼的阴寒功法却颇为诡异，并非北疆乃至中原常见路数，更像是某种融合了多种特性的秘传法门。

“功法源头，可能来自西域苦寒之地，或是……海外。”暗卫低声汇报，“但其中掺杂的一些运劲技巧，又与南疆某些巫蛊之术有相似之处。”

“东西混杂，刻意掩盖。”陆执指尖敲着桌面，得出结论。对方行事极为谨慎，几乎不留任何指向性的线索。

“百草堂那边呢？”

“我们的人日夜监视，未见异常。掌柜和伙计行为如常，进货出货也看不出问题。陈七感知到的异常波动，自昨夜后再未出现。”暗卫答道，“对方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监视，暂时蛰伏了起来。”

陆执并不意外。能在他眼皮底下潜伏这么久的内奸组织，绝不会是易与之辈。

“继续监视，不要放松。另外，将这份药材清单抄录一份，暗中调查关内乃至周边城镇，所有可能提供这些药材的渠道，尤其是‘七叶莲心’和‘地脉紫芝’的流向，重点注意是否有异常采购或近期突然出现的货源。”陆执将叶灵儿刚写好的那份清单推了过去。他相信，对方若真想对付叶灵儿，或者利用她做些什么，这药材便是一个绝佳的接触点。

“是！”暗卫接过清单，悄然退下。

处理完这些，陆执才拿起另一份来自帝都影子的密报。密报上的内容让他眼神微凝——皇帝对萧家的打压并未因三皇子禁足而停止，反而以更隐蔽的方式在清理萧家在军中的势力。同时，影子提到，近几日帝都暗市中，似乎有人在暗中高价收购一些与灵脉修补、滋养相关的天材地宝，行事诡秘，资金来源不明。

灵脉修补？陆执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体内那缕来自母亲的生命灵脉碎片。是巧合？还是冲着他来的？

他感觉一张更大的网，似乎正在帝都悄然铺开。

放下密报，陆执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从叶灵儿包袱中找到的暗沉碎片上。他将其握在掌心，尝试着同时调动混沌灵力和生命灵力，缓缓注入其中。

这一次，碎片终于有了不同的反应！

它不再是毫无动静，而是微微发热，表面那些繁复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一般，流淌着极其微弱的、交替闪烁的混沌色与翠绿色光华！同时，一股微弱但无比精纯古老的气息，从碎片中弥漫出来。

这股气息，让陆执体内的双重灵脉都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尤其是生命灵脉，雀跃得如同遇到了母体源头！

更让他心惊的是，当这股气息弥漫时，他贴身存放的那个香囊，也仿佛被唤醒，散发出的宁神香气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灵韵，与碎片气息隐隐交织，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

果然！这碎片和香囊，都与他的灵脉，与渡世仙教，甚至与慕容家有着极深的关联！

他尝试着去解读碎片上那流转的光华，那似乎是一种极其古老的、蕴含大道至理的印记，但他只能感受到其中浩瀚磅礴的能量与信息，却无法理解分毫。这就像面对一座蕴藏无数珍宝的宝库，却没有钥匙。

钥匙……或许在叶灵儿身上？或者，在那本《青囊补天录》中？

他收起碎片和香囊，决定再去见一见那只被囚禁的雀鸟。

……

小院内，叶灵儿正对着那株老梅发呆。阳光透过光秃的枝桠，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听到院门再次被推开的声音，她受惊般回过头，看到是陆执，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陆执挥退了侍女，独自走进院子，在她面前站定。他今日未穿那身显眼的玄衣，换了一身墨蓝色的常服，少了几分肃杀，多了几分清贵，但那头银发和深邃的眼眸，依旧让人无法忽视其带来的压迫感。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目光沉静地打量着叶灵儿，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状态。

叶灵儿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殿下……”

“清单上的药材，已经派人去寻了。”陆执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灵脉损耗过度，需要静养。这几日，便安心在此调息，无事不要外出。”

他的语气很平淡，甚至算得上“关心”，但叶灵儿却从中听出了不容置疑的禁锢。

“是，民女明白。”她低声应道。

陆执踱步到那株老梅前，伸手抚摸着粗糙的树干，忽然问道：“《青囊补天录》中，可有关于灵脉共生，或者……转移的记载？”

叶灵儿心中猛地一跳！他怎么会问这个？！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关于他自身的灵脉？还是……关于香囊和碎片的？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回殿下，那本古籍残缺大半，民女并未看到过相关记载。只……只隐约记得，序言中似乎提过‘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或许……涉及一些阴阳平衡、能量流转的粗浅道理，但具体到灵脉……民女不知。”

她不敢说得太多，也不敢完全否认，只能给出一个模糊且看似合理的答案。

“阴阳平衡，能量流转……”陆执重复着这几个字，若有所思。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叶灵儿身上，这一次，带着一种更深沉的探究。“那你可知，慕容家？”

“慕容？”叶灵儿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摇了摇头，“民女……不知。”

她的反应不似作伪。陆执微微蹙眉。她不知道慕容家？那她包袱里的碎片从何而来？是师父留下的？而她并不知晓其真正来历？

线索似乎又断了一条。

但他并不气馁。他有的是时间和手段。

“好好休息。”陆执最后看了她一眼，不再多问，转身离开了小院。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叶灵儿才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每一次与陆执的对话，都像在刀尖上跳舞，让她心力交瘁。

她走到桌边，看着那纸墨，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她重新铺开纸，犹豫了片刻，再次提笔，写下了一些药材名字。这一次，除了疗伤和调养所需的，她还额外加了几味……药性相冲，搭配起来极易产生微弱毒素的药材。

她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这或许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微不足道的反抗和试探。她想看看，陆执对她，到底监控到了何种地步。

她将新的清单交给门外的侍女，心中忐忑不安。

而另一边，陆执回到书房，很快便收到了叶灵儿新提交的清单。他看着上面多出来的几味药材，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终于……开始不安分了吗？”

他自然看出了那几味药材的问题。这种小把戏，在他眼中如同儿戏。

但他并不点破。他甚至有些期待，这只被他折断翅膀囚于笼中的雀鸟，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样的举动。

他提起朱笔，在那份新清单上，将其中几味药性猛烈、可能对她受损灵脉不利的药材轻轻划去，包括那几味会产生毒素的。然后对等候的暗卫吩咐道：

“按此单准备。另外，将她第一次清单里，‘宁神花’的份量，加倍。”

他倒要看看，在绝对的掌控之下，她的那点小心思，能翻起什么浪花。

棋局还在继续，而棋子，似乎也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这盘棋，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