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一掷

纸卷在叶灵儿掌心被汗水浸湿，那枚暗紫色的七叶莲心图案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阴冷的诅咒。济世堂掌柜家眷的性命，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她心头。她深知那些人的手段，灭口掌柜时毫不留情，对无辜家眷也绝不会手软。

告诉陆执？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掐灭。陆执的冷酷和绝对理性她早已领教。在他眼中，几个平民的性命与揪出幕后黑手相比，孰轻孰重，答案显而易见。一旦告知，他必然会布下天罗地网，届时对方察觉，那些人质必死无疑。她甚至能想象出陆执那双混沌眸子里的漠然——不过是必要的牺牲。

独自前往？

这无疑是送死。对方设下此局，目标显然是她，或者她身上的秘密。一旦落入其手，下场恐怕比死更惨。

进退维谷，左右皆是绝路。

叶灵儿在房间里焦灼地踱步，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椎爬升。窗外的月光惨白，映得她脸色如同鬼魅。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者因她而死，那是她作为医者的良知无法承受之重。可她也不想就此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

或许……她可以赌一把。

赌陆执不会真的完全放任她不管。赌他对自己这个新收的“属下”，还有那么一丝……监控和利用的价值。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提笔蘸墨，手腕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开始默写一段之前在一本古老毒经上看到的、关于某种追踪香料的配置方法。她的笔迹刻意显得有些凌乱，仿佛是在极度紧张和挣扎下的无意识行为。

写完后，她并没有将纸收起，而是就那样摊开在书案最显眼的位置。然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迅速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裙，将几根淬了麻药的金针藏在袖中，又悄悄将一小包自己配置的、气味极其淡薄但持久的追踪香粉塞进腰带内侧。

做完这一切，她看了一眼窗外估摸了一下时辰，距离子时月圆还有一个多时辰。

她必须制造一个“独自前往”的假象，但又必须留下足够隐晦的线索。她希望陆执的人能发现书案上的东西，希望他们能明白她的意图，希望……他们能来得及。

这是一种极其冒险的赌博，将自身性命寄托于敌人的疏忽和己方可能的警觉之上。

她推开房门，寒冷的夜风扑面而来。院外的守卫立刻看了过来。

“我……我心中烦闷，想在府内走走，透透气。”叶灵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

守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姑娘，夜深寒重，还是……”

“就在附近，不会走远。”叶灵儿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持，“若是不放心，可远远跟着。”

守卫见她态度坚决，又得了殿下允许她府内行走的指令，便不再强硬阻拦，只是示意另一人悄悄跟上。

叶灵儿心中稍定，她需要的就是这个“远远跟着”。她装作漫无目的地在侯府内踱步，专挑灯光昏暗、路径复杂的地方走。她走得并不快，仿佛真的只是在散心，但袖中的手却悄悄将那追踪香粉一点点弹落在经过的石板缝里、草木根处。

她绕了几个圈子，逐渐靠近侯府一处相对偏僻的侧门。这里守卫较为松懈，而且靠近马厩。她之前留意过，这里夜间只有两名守卫。

时机到了。

她趁着一阵风吹过，树影摇曳的刹那，猛地加快脚步，闪身躲入一片假山阴影之后！那远远跟着的守卫一时不察，失去了她的踪影，顿时一惊，连忙快步追上来查看。

就在守卫靠近假山的瞬间，叶灵儿早已扣在手中的金针闪电般射出，精准地刺入对方颈后的昏睡穴！那守卫闷哼一声，软软倒地。

叶灵儿心脏狂跳，不敢停留，如同受惊的狸猫，迅速蹿到侧门边。另一名守卫正背对着她打盹，被她如法炮制，悄无声息地放倒。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拉开沉重的侧门门闩，闪身而出，融入府外浓重的夜色之中。

冷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只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巨大的恐惧。她按照记忆中地图的方向，朝着城西十里外的乱葬岗拼命奔去。

……

几乎在叶灵儿离开侯府侧门的同时，一道黑影如同轻烟般飘入她的房间。影子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房间，以及书案上那摊开的、墨迹未干的纸张，目光在上面关于追踪香料的记载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房间内几处不易察觉的、残留的淡薄香气。

他身形一闪，已出现在陆执的书房外。

“殿下，叶姑娘离开了侯府，方向城西。她留下了这个。”影子将那张纸呈上，并快速汇报了房间内发现的追踪香粉痕迹以及侧门被打晕的守卫。

陆执正在批阅一份来自帝都的密报，闻言笔尖微微一顿。他抬起眼，接过那张纸，目光扫过上面的内容，混沌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波澜。

“追踪香料……”他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倒是学聪明了，懂得给自己留后路了。”

他放下笔，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城西的方向。夜色深沉，月光被薄云遮挡，天地间一片晦暗。

“她以为，这样就能掌控局面？”陆执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幼稚。”

“殿下，是否立刻派人拦截，或暗中跟随保护？”影子请示道。他清楚叶灵儿如今对殿下计划的重要性。

“保护？”陆执轻笑一声，“不必。让她去。”

影子微微一怔。

“对方既然布下此局，不见到兔子，是不会撒鹰的。”陆执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让她去当这个诱饵，把藏在暗处的老鼠，都给本宫引出来。”

“那叶姑娘的安危……”影子还是有些顾虑。对方手段狠辣，叶灵儿此去凶多吉少。

“放心，她暂时死不了。”陆执转过身，眼中混沌之色流转，“对方的目标是活着的‘圣女’和‘钥匙’，不是一具尸体。至于吃点苦头……”

他顿了顿，语气漠然：“那也是她为自己的‘自作聪明’，该付的代价。”

“通知韩冲，点一队精锐‘暗刃’，随本宫出城。”陆执下令，声音斩钉截铁，“我们跟在后面，等鱼咬钩。”

“是！”影子不再多言，领命而去。

书房内，陆执独自立于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来自叶灵儿包袱的暗沉碎片。碎片传来微弱的共鸣，与他体内的灵脉隐隐呼应。

“叶灵儿……”他低声自语，眼神幽深难测，“让本宫看看，你的价值，究竟值不值得本宫亲自走这一趟。”

乱葬岗，月圆之夜。

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即将上演。

而此刻的叶灵儿，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是拼尽全力，在冰冷的夜风中奔跑，奔向那未知的、充满危险的约定之地。她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祈祷着身后的援军，能够及时赶到。

命运的骰子，已然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