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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县城的大巴车上弥漫着农作物的味道,许温酒很久没回来了,尽管是在这个小县城出生的,但从很小便跟着爸妈去到了大城市,她整个人呢早已和车上的这些乘客格格不入。
放弃大城市回到县城本不是许温酒的意愿,但是大城市的经济越发水平高,支出也越来越高,在家里两个孩子的情况下,爸妈还是选择了要小,把许温酒的学籍转回了小县城。
大巴车在坑洼的路面上颠簸,许温酒攥着窗边的扶手,指尖泛白。她身上那件浅灰色的真丝衬衫,在满是尘土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扎眼。邻座的阿姨正剥着带泥的花生,壳子随手扔在过道;前排的大叔靠着椅背打盹,呼噜声混着窗外呼啸的风声,钻进她的耳朵里。
她往窗边缩了缩,鼻尖萦绕着农作物的青涩气、汗水的咸腥味,还有花生壳的土味,这些味道拧在一起,和大城市里写字楼楼下咖啡香、商场里香水味截然不同,让她莫名地心慌。手机屏幕亮着,是大城市里结交的好朋友发来的消息:“真不回来了?我们还约着下周去打卡那家新出的甜品店呢。”许温酒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只回复了一句“再说吧”,就把手机塞进了包里。
车又过了一个弯道,车身猛地倾斜,她放在腿上的帆布包滑到了地上。弯腰去捡时,瞥见邻座阿姨正盯着她的包看,那是她攒了两个月零花钱买的小众设计款,此刻沾了点泥渍,显得有些狼狈。阿姨见她看过来,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微黄的牙齿:“小姑娘,城里回来的吧?瞧这穿着,多洋气。”
许温酒扯了扯嘴角,没接话。她想起爸妈给她打电话时说的话:“温酒,不是爸妈偏心,你弟弟还小,城里开销太大,你先回县城读高中,等家里条件好了,再想办法…”话里的“没办法”,她听得明明白白。她成绩不算顶尖,在大城市的重点高中里只能算中游,可弟弟不一样,刚上小学就被老师夸“有天赋”,爸妈的精力和钱,自然都往弟弟身上靠。
“到巷尾镇的下车喽!”售票员的大嗓门打断了她的思绪。许温酒拎起包,跟着几个乘客往车门走。脚刚踏出车门,一股更浓的泥土味扑面而来,眼前是破旧的筒子楼,路边叫卖的小摊,还有远处田埂上劳作的身影。她站在路边,看着大巴车扬起一阵尘土,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外人,被硬生生塞进了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这时,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朝她走来,手里拿着一个掉漆的搪瓷杯:“是温酒吧?我是你表叔,你奶奶让我来接你。”男人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点灰尘。许温酒愣了愣,才想起这个表叔,小时候过年回来,他总给她塞糖吃,可现在,她看着他粗糙的手、沾着泥点的裤脚,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表叔接过她的包,扛在肩上:“走,回家。你奶奶炖了鸡汤,等着你呢。”许温酒跟在他身后,踩着乡间的小路往前走。路边的狗冲着她叫,田里的青蛙呱呱地唱,她看着脚下的泥土沾到白色的帆布鞋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酸酸的,涩涩的。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个小县城里,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但没有知道,她不想回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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