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滨海市还裹着盛夏的尾巴,空气里飘着咸湿的海风,连教学楼外的凤凰木都还倔强地开着几朵艳红的花。高二(1)班的早读课刚结束,班主任陈老师就领着个陌生女孩站在了教室门口,金属门把手上的风铃被风一吹,叮铃响了两声,把全班的注意力都勾了过去。
白祁诺正低头整理英语单词本,笔尖在“meteorology”(气象学)这个单词上顿了顿——昨晚做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台风,可窗外的太阳却烈得晃眼。直到同桌林晓晓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白祁诺才抬起头,目光刚好落在门口那个女孩身上。
女孩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蓝白校服,领口的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袖口也挽得整整齐齐,露出的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她背着个旧帆布包,包带磨得起了毛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包带,指节泛白。陈老师拍了拍手,笑着打破沉默:“同学们,这是我们班的新转校生许悸圆,刚从北方过来,大家以后多照顾她。”
教室里安静了两秒,接着就响起细碎的议论声。有人盯着许悸圆的头发——那是极短的碎发,刚及耳尖,显得脸格外小;有人打量她的鞋子,是双普通的白色运动鞋,鞋尖沾了点泥渍,显然是赶路时蹭到的。许悸圆没有抬头,只是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海边傍晚时提前落下的暮色。
“许悸圆,跟大家打个招呼吧?”陈老师轻声鼓励。
许悸圆抿了抿唇,声音很轻,却足够让全班人听清:“大家好,我叫许悸圆,心悸的悸,圆满的圆。”没有多余的话,说完就又恢复了沉默,仿佛刚才开口已经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陈老师大概也习惯了她的安静,指了指教室后排靠窗的空位:“你就坐那里吧,旁边是白祁诺,咱们班的第一名,有不懂的可以问她。”
白祁诺顺着陈老师的手势看向那个空位——那是她旁边的位置,之前一直空着,堆着些没人要的旧试卷。她下意识地把桌上的东西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腾出更多空间。许悸圆点了点头,背着帆布包慢慢走过来,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像踩在沙滩上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漫过来。
她把帆布包放在桌角,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先弯腰把空位上的旧试卷一张张捡起来,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了桌肚最里面。白祁诺看着她的动作,指尖又攥紧了笔——这个女孩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像海边的礁石,沉默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韧劲。
上课铃响时,许悸圆刚把书包里的课本拿出来。第一节课是数学,张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严肃:“昨天让大家做的压轴题,全班只有白祁诺做出来了,现在我来讲讲思路。”
试卷发下来时,白祁诺瞥了眼旁边的许悸圆——她正低头看着试卷,眉头微微皱着,手指在题目上轻轻划着,像是在琢磨什么。张老师在黑板上写着解题步骤,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刺耳又清晰,全班同学都低着头记笔记,只有许悸圆还在盯着试卷,一动不动。
白祁诺有点好奇。那道压轴题确实难,涉及到函数和几何的综合运用,她昨晚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想出来。她偷偷侧过头,看到许悸圆的试卷上已经写了几行字,字迹很工整,却和题目要求的解法完全不同。
“这道题的关键在于构建辅助线,”张老师敲了敲黑板,“把不规则图形转化为我们熟悉的三角形,再用勾股定理求解……”
话音刚落,教室后排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老师,还有其他方法。”
全班人都愣住了,纷纷转头看向声音来源——是许悸圆。她已经站了起来,手里拿着笔,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怯懦,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坚定,像黑暗里突然亮起的一点星光。
张老师显然也很意外,推了推眼镜:“哦?你有其他方法?那你上来写写看。”
许悸圆迟疑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老师会真的让她上去。她看了眼白祁诺,白祁诺正好也在看她,眼神里没有轻视,只有好奇。许悸圆深吸一口气,握着笔走上讲台,脚步比刚才稳了些。
她站在黑板前,没有立刻写字,而是先看了眼黑板上张老师写的步骤,然后拿起粉笔,在黑板另一侧写下了第一个步骤。白祁诺坐在下面,眼睛微微睁大——许悸圆用的是代数法,通过建立坐标系,把几何问题转化为代数方程,这种方法更复杂,却更直接。
粉笔在黑板上快速移动,许悸圆的动作很流畅,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些步骤早就刻在她脑子里。全班同学都看呆了,连张老师都凑过去,眉头从紧绷慢慢舒展开,眼里露出惊讶的神色。
“……最后一步,代入数值计算,得到结果和白祁诺同学的一致。”许悸圆放下粉笔,转身看向全班,脸上没有任何得意,反而有些不自在,像做错事的孩子。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接着就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张老师笑着点头:“很好!许悸圆同学的方法很新颖,虽然步骤多,但逻辑很清晰,看来是个数学好苗子。”他顿了顿,看向白祁诺,“以后咱们班的数学,就是你们俩的‘双神争霸’了。”
许悸圆回到座位时,脸颊还有点红。她坐下后,没有看白祁诺,而是低头把黑板上的步骤抄到试卷上,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白祁诺看着她的侧脸,突然注意到她校服的袖口——刚才写字时,她的胳膊抬起来,袖口往下滑了一点,露出手腕上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大概有两厘米长,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到的。
白祁诺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想起刚才许悸圆说自己来自北方小城,想起她攥紧包带的手,想起她沉默时的样子——这个女孩的过去,似乎不像她的名字那样带着“圆满”的温柔,反而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下课铃响后,同学们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许悸圆问题。“许悸圆,你刚才的方法是怎么想出来的?”“你以前在北方哪个学校啊?”“你喜欢数学吗?”
许悸圆被围在中间,显得有些无措,只是不断地点头或摇头,很少说话。白祁诺看着她局促的样子,起身替她解围:“大家别围着了,许悸圆刚转来,还没适应,有问题可以课后问。”
同学们识趣地散开了,许悸圆看向白祁诺,眼里带着点感激:“谢谢。”
“不用谢,”白祁诺笑了笑,指了指她的试卷,“你刚才的方法很厉害,我都没想到可以用代数法。”
许悸圆的脸颊又红了些,低下头:“我以前做过类似的题。”说完,她又沉默了,开始收拾桌上的课本,动作很轻,像是怕打扰到别人。
白祁诺看着她的侧脸,突然想起刚才在黑板上看到的名字——许悸圆。心悸的悸,圆满的圆。可这个叫“悸圆”的女孩,却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连说话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她手腕上的疤痕,到底是怎么来的?她为什么会从北方转到滨海?她的家人呢?
一连串的问题在白祁诺脑子里冒出来,她想问问许悸圆,却又怕触碰到她的伤口。这时,许悸圆突然抬起头,正好对上白祁诺的目光。她愣了一下,然后快速移开视线,把课本放进桌肚时,白祁诺无意间看到她课本的扉页上画着什么——是一片海浪,线条很乱,却带着种汹涌的力量,像要从纸页里冲出来。
许悸圆似乎察觉到了白祁诺的目光,立刻把课本合上,手指紧紧按着扉页,像是在守护一个秘密。白祁诺收回目光,心里的好奇更甚——这个沉默的转校生,不仅数学厉害,还会画画?这片海浪,又藏着她怎样的心事?
放学时,白祁诺收拾好书包,转头想跟许悸圆说再见,却发现她已经不见了。她看向窗外,正好看到许悸圆背着帆布包的背影,走在夕阳下的校道上,身影被拉得很长,像一根孤独的芦苇,在海风里轻轻摇晃。
白祁诺站在教室门口,看着许悸圆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拐角处,心里突然有种预感——这个叫许悸圆的女孩,会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闯进她平静的生活里,带来未知的汹涌,也带来她从未见过的风景。而许悸圆手腕上的疤痕,课本里的海浪,还有她沉默背后的故事,都像一个个悬念,等着她去揭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数学试卷,上面还留着许悸圆刚才抄题时不小心蹭到的一点粉笔灰。白祁诺轻轻擦掉粉笔灰,指尖在试卷上顿了顿,心里默默想:明天,一定要问问她,那道题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