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阳光透过郑航家洁净的玻璃窗,在光洁的瓷砖地板上投下明晃晃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空调运转的低微嗡鸣。
林晓月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面前摊开着物理练习册,但她手中的笔已经停顿了很久。她的目光没有聚焦在复杂的电路图上,而是飘忽地落在窗外那片看似永恒宁静的蓝天,思绪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马丁那双充满绝望与决绝的琥珀色眼睛,警局里爆裂的火球,那枚此刻正静静躺在她口袋里的、带着微温的蓝色吊坠……这一切如同循环播放的电影片段,在她脑海里反复上映。
“郑航,”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带着一种难以按捺的冲动,“我们……真的不能做点什么吗?帮帮马丁,帮帮他的世界?”
郑航坐在书桌前,背脊挺直,正对着一本摊开的高等数学微积分教材,闻言头也没抬,笔尖依旧流畅地在草稿纸上演算,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做什么?我们连他去哪个‘世界’都不知道,更别提如何抵达。空间穿梭,目前只存在于理论物理的假说和科幻作品里。”
冷水泼得毫不留情。
林晓月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蔫了下去,肩膀垮了下来,嘴唇委屈地扁起。她何尝不知道这想法天真得可笑?但那种亲眼目睹另一个世界的人挣扎求存、并将希望(哪怕是象征性的)托付给自己的感觉,让她无法轻易释怀。一种无力感混合着莫名的责任感,让她心里堵得难受,眼圈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声音也带上了哽咽:“可是……可是我们就只能这样看着吗?那个世界的人可能在受苦,天空都碎了……我们明明知道了,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着衣角,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这种明知有悲剧发生却无力改变的绝望,对于一个一直生活在阳光下的少女来说,太过沉重。
郑航终于停下了笔。他侧过头,看着林晓月微微颤抖的肩膀和那颗低垂下去、显得无比失落的脑袋。他沉默了几秒,推了推眼镜,再次开口时,语气依旧平淡,内容却让林晓月猛地抬起了头。
“理论上,并非完全不可能。”
林晓月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如果,”郑航转过身,面向她,眼神是纯粹的理性分析,仿佛在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如果我们能制造出‘量子穿梭机’或者类似的、能够稳定开启并定位异空间通道的设备。”
“量子穿梭机?”林晓月重复着这个听起来就很高大上的名词。
“嗯。基于量子纠缠原理,理论上可以实现超距作用下的信息乃至物质传递。或者利用奇异物质稳定虫洞,构建空间桥梁。”郑航用他那特有的、没有起伏的语调解释着,“当然,这目前只存在于科幻设定和极前沿的物理学构想中,距离实际应用还有难以逾越的技术鸿沟。”
林晓月眼中的光芒刚刚亮起,又迅速黯淡下去:“那不就是说还是不行……”
“但是,”郑航话锋一转,镜片后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如果抛开纯粹的、需要从头开始的理论突破,转而寻找历史上可能存在的、基于不同原理的‘捷径’或‘意外产物’,那么,有一个地方或许存在一丝渺茫的线索——德国。”
“德国?”林晓月彻底被勾起了好奇心,连伤心都暂时忘了。
“二战期间,纳粹德国曾投入大量资源研究各种‘黑科技’武器,包括传闻中的飞碟(别隆采圆盘)、时空钟(Die Glocke)等。这些项目大多笼罩在神秘之中,真假难辨,但的确有一些超出当时正常科技树范畴的设想和实验。”郑航如同一个冷静的数据库,调取着信息,“冷战时期,德国分裂为东德和西德。东德在苏联的支持下,西德在美国的影响下,都可能继承了部分纳粹时期未公开的研究资料,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更隐秘的探索。特别是苏联,在其广袤而人烟稀少的西伯利亚地区,传闻建立过多个绝密研究基地,进行包括超能力(Psychotronics)、人体潜能甚至空间技术在内的‘超人类计划’。”
他顿了顿,看着林晓月重新亮起来的眼睛,毫不留情地再次泼下现实冷水:“不过,这些绝大多数都属于网络谣言、都市传说和未经证实的阴谋论范畴,缺乏可靠的证据支撑。可信度极低。”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们也该试试啊!”林晓月激动地站起来,仿佛立刻就要去买机票。
郑航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第一,我们没有钱。去德国,甚至可能涉及探访某些隐秘地点,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这不是我们两个高中生能承担的。”
“第二,我们没有线索。即便那些传闻有百分之一的真实,相关的资料和设施也必然被各国政府列为最高机密,我们无从找起,如同大海捞针。”
“第三,我们没有身份和理由。我们是学生,首要任务是学业。旷课跑去德国寻找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异世界通道’,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荒谬且不负责任的行为。”
他最后总结道,目光落在林晓月紧握着的、露出蓝色吊坠一角的手上:“最关键的是,我们现在能做的,也是最合理的,就是将已知的情况和马丁托付的线索,完整地交给政府,交给专业的部门去处理。他们拥有我们无法比拟的资源、情报网络和分析能力。相信‘国王’的‘治安官’,这是目前最理智的选择。”
林晓月听着他一条条清晰罗列的现实壁垒,刚刚燃起的热情再次被无情地浇灭。她颓然地坐回地毯上,是啊,钱、线索、身份……每一道都是她无法跨越的高墙。郑航的逻辑无懈可击,像一堵冰冷的、坚不可摧的墙,将她天真的幻想隔绝在外。
她低下头,默默地将那枚蓝色吊坠从口袋里完全拿出来,握在手心。冰凉的宝石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郑航说得对,他们太渺小了,面对这种世界级别的危机,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
然而,在她心底,那簇被郑航用“量子穿梭机”和“德国黑科技”短暂点燃的小火苗,并未完全熄灭。它变成了一点微弱的、固执的星光,深藏在失望的灰烬之下。也许现在做不到,但不代表未来没有希望。她握紧了吊坠,仿佛能从这异世界的造物中,汲取到一丝坚持下去的勇气。
郑航看着她失落的侧影,没有再说话,重新转回身,拿起笔,继续演算那道未完的微积分题目。只是,他笔尖的速度,似乎比之前慢了一点点,那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是否也因刚才那番关于异世界、黑科技、空间通道的讨论,而掠过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城市的喧嚣隔着玻璃模糊传来。这个世界看起来一切如常,但某些种子,一旦被种下,便会在心底悄然生根,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