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密令

青云山脉的暮色，总带着几分沉郁的灰。凌熠辰躺在主峰内门的木榻上，眼睫覆着一层浅影，胸膛规律起伏，乍看之下与昏迷之人别无二致。可若凑近细看，便能发现他耳尖偶尔微动，将门外的动静悉数纳入耳中——这已是他“昏迷”的第三日，从魔修墨烬手下逃回来后，他便借着伤势，故意闭紧了双眼。

他要等，等一个看清人心的机会。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带着药香的风裹着细碎的脚步声飘进来。凌熠辰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知道是桑澈来了。这些日子，她每日都会提着食盒，避开巡逻弟子，偷偷溜进来看他，有时是熬得稠厚的汤药，有时是虞水儿塞给她的桂花糕，有时什么都不做，就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轻声讲些青芜院的琐事。

今日的桑澈，脚步比往日沉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凌熠辰能感觉到她将药碗放在桌上，指尖轻轻触碰到他的手背，那温度比往日凉了许多，像沾了晨露的草叶。

“凌师弟，”她的声音带着点沙哑，还有一丝强压的委屈，“今日紫玄长老问起你的伤势，我……我没敢说你是被魔修所伤，只说你是修炼时走火入魔。长老他……他好像不信，还问我是不是又偷偷来见你了。”

凌熠辰的心猛地一沉，指节在被下悄悄攥紧。他知道紫玄长老对桑澈心存芥蒂，如今借着他的伤势发难，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我跟长老说，是我担心你，才私自闯进来的，不关你的事。”桑澈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声音里泛起湿意，“你快醒醒好不好？你醒了，长老就不会再为难我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从青芜院的紫藤花落了多少，说到虞水儿偷偷给她带的糖葫芦，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像困极了的小猫，“我明日再来看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脚步声渐远，房门重新合上。凌熠辰缓缓睁开眼，眼底没有半分刚醒的迷茫，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冷意。他掀开被子，动作利落地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桑澈的身影消失在山道拐角，指尖的灵力悄然凝聚，在窗沿留下一道细微的印记——这是他与黑衣人约定的信号，若有异动，便以此为讯。

可他没等到黑衣人的回应，却等到了第二日的惊雷。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凌熠辰便听到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紫玄长老威严的呵斥：“把桑澈带过来！”

他连忙躺回榻上，闭紧双眼，屏住呼吸。房门被粗暴地推开，桑澈的身影被两个弟子架着，踉跄地摔进房间。她的月白色素裙沾了尘土，头发也有些散乱，却依旧挺直脊背，看向紫玄长老的眼神里，满是倔强。

“桑澈，你可知罪？”紫玄长老站在房间中央，手中的拂尘狠狠扫过桌角，将桑澈带来的药碗扫落在地，瓷片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凌熠辰修炼走火入魔，本就需要静养，你却屡次私自闯入内门居所，扰他清修！昨日我问你，你还敢狡辩，说与你无关？”

“我没有狡辩！”桑澈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却依旧坚定，“是我担心凌师弟的伤势，才私自闯进来的，与他无关！你要罚，就罚我一人！”

“罚你一人？”紫玄长老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你一个苍梧宗的遗孤，身份不明，还敢在清水宗放肆！今日我便让你知道，什么是宗门规矩！来人，取刑罚杖来！”

门外的弟子应了一声，很快便捧着一根手臂粗的桃木杖走进来。那杖身泛着暗红色的光，显然是常年用来施刑的，杖头还残留着未洗净的血渍。

桑澈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却依旧没有后退一步：“我没错，我不认错！”

“嘴硬！”紫玄长老厉声喝道，“给我打！二十杖，一杖都不能少！让她好好记住，外门弟子私闯内门居所，是什么下场！”

两个弟子上前，将桑澈按在地上，桃木杖高高举起，带着风声落下，狠狠砸在她的背上。

“啪！”

第一杖落下，桑澈的身体猛地一颤，却咬着牙，没发出一声痛呼。

“啪！啪！”

第二杖、第三杖接踵而至，月白色的素裙很快便被鲜血染透，暗红色的血渍顺着裙摆滴落，在青石地上积成一小滩，触目惊心。

凌熠辰躺在榻上，每一声杖击都像打在他的心上。他能清晰地听到桑澈压抑的喘息，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却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他知道，此刻他不能醒，若是醒了，紫玄长老定会将怒火发泄到桑澈身上，甚至会牵连更多人。

可当第十杖落下时，桑澈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凌熠辰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他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自己的“昏迷”，痛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虞水儿焦急的呼喊：“长老！手下留情啊！”

紧接着，虞水儿和另外两个女弟子——青芜院的大师姐林薇和二师姐苏清，快步跑了进来。她们看到地上浑身是血的桑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长老，桑澈师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担心凌师弟的伤势！”虞水儿冲到紫玄长老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您别打了，要罚就罚我吧！是我让桑澈师妹来给凌师弟送药的！”

“还有我！”林薇也跪了下来，声音带着几分急切，“桑澈师妹刚到青芜院，不懂宗门规矩，是我们这些做师姐的没教好，求长老从轻发落！”

苏清也跟着跪倒在地，微微垂着眼帘：“长老，二十杖下去，桑澈师妹怕是要废了。凌师弟还在昏迷，若是知道桑澈师妹为了他受这么重的罚，定会伤心的。求您看在凌师弟的面子上，饶了她吧。”

紫玄长老看着跪倒在地的三个女弟子，脸色更加阴沉：“你们倒是讲义气！可惜，宗门规矩，不容徇私！”他顿了顿，眼神扫过三人，“既然你们要为她求情，那便一起受罚！每人罚银俸三个月，若是再敢为她求情，便加倍处罚！”

说完，紫玄长老不再理会跪在地上的四人，转身拂袖而去，留下满室的血腥与寂静。

虞水儿连忙爬起来，跑到桑澈身边，小心翼翼地扶起她：“桑澈师妹，你怎么样？疼不疼？”

桑澈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后背的疼痛让她几乎晕厥，却还是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地说道：“我没事……你们……你们快起来，别让长老再罚你们了。”

林薇和苏清也站起身，帮忙扶着桑澈：“傻师妹，我们怎么能看着你一个人受罚。走，我们带你回青芜院，给你上药。”

三人扶着桑澈，一步一步地走出房间。凌熠辰听到她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缓缓睁开眼，眼底的冷意几乎要将整个房间冻结。他抬手，擦去掌心的血迹，指尖凝聚出一道黑色的灵力，朝着窗外的夜空弹去——那是他与黑衣人约定的紧急信号。

夜幕很快便笼罩了青云山脉，主峰内门的居所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逻弟子的脚步声偶尔传来。凌熠辰换了一身玄色劲装，避开巡逻的弟子，沿着熟悉的山道，来到青云山脉深处的隐秘山谷。

山谷中的石屋里，早已站着四个黑衣人，他们身着统一的黑色长袍，面罩遮脸，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见凌熠辰进来，四人同时躬身行礼：“主人。”

凌熠辰走到石屋中央的石桌前，坐下，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今日宗门之事，你们查到了多少？”

为首的黑衣人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回主人，今日紫玄长老在凌师兄的房间里，对桑澈姑娘施了二十杖刑罚，虞水儿、林薇、苏清三位姑娘为桑澈姑娘求情，被紫玄长老罚了三个月银俸。”

“二十杖？”凌熠辰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桌，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倒是下手狠。”

“据属下查到，紫玄长老一直对桑澈姑娘心存不满，认为她是苍梧宗的遗孤，会给宗门带来麻烦。此次借着主人受伤的机会，故意刁难桑澈姑娘，想让她知难而退，不再靠近主人。”黑衣人继续说道，“另外，属下还查到，紫玄长老近日与魔界的墨烬护法联系频繁，似乎在密谋着什么，只是具体内容，属下还未查到。”

凌熠辰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墨烬？他倒是阴魂不散。”他顿了顿，看向为首的黑衣人，语气坚定地说道，“紫玄长老之事，你们怎么看？”

为首的黑衣人愣了愣，随即明白了凌熠辰的意思，低声说道：“主人，紫玄长老毕竟是清水宗的长老，若是我们贸然动手，恐怕会引起宗门的怀疑，对主人的计划不利。”

“计划？”凌熠辰冷笑一声，“我的计划，从来不是让这些蛀虫在我眼皮底下作威作福！桑澈是我护着的人，谁动她一根手指头，我便让谁付出代价！”

他站起身，走到石屋门口，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令下去，今夜便动手，将紫玄长老处理掉。做得干净些，别留下任何痕迹，就当他从未存在过。”

为首的黑衣人心中一惊，连忙说道：“主人，不可！紫玄长老在宗门内地位崇高，若是突然失踪，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会惊动掌门和其他长老。到时候，恐怕会查到主人头上！”

“查到我头上又如何？”凌熠辰转过身，眼中满是不屑，“我既然敢让你们动手，就有办法应对。紫玄长老与魔界勾结，本就是背叛宗门之举，就算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只需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剩下的事情，我自有安排。记住，今夜必须完成任务，若是出了任何差错，你们知道后果。”

四个黑衣人相互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躬身行礼：“是，主人！属下遵命！”

凌熠辰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们退下。黑衣人转身，悄无声息地走出石屋，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石屋内只剩下凌熠辰一人，他走到石桌前，拿起桌上的一盏油灯，看着跳动的火焰，眼神渐渐变得温柔。他想起桑澈背上的伤，想起她咬着牙不肯认输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

“桑澈姐姐，”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愧疚，“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不过你放心，伤害你的人，我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说完，凌熠辰吹灭油灯，转身走出石屋，沿着山道，朝着主峰的方向走去。他知道，今夜之后，清水宗将会掀起一场风波，而他，也将正式踏上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但他并不后悔，为了桑澈，为了查明苍梧宗被灭的真相，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闯下去。

回到主峰内门的居所，凌熠辰重新躺回榻上，闭紧双眼，假装昏迷。他能听到外面传来的细微动静，知道黑衣人已经开始行动。他静静等待着，等待着明天清晨，听到紫玄长老“失踪”的消息。

夜色渐深，青云山脉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打破了夜的宁静。而在这片寂静之下，一场悄无声息的杀戮，正在悄然进行。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清水宗的弟子们便发现，紫玄长老的房间空无一人，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没有任何翻动的痕迹，仿佛他从未在这里住过一样。弟子们连忙将此事禀报给掌门，掌门得知后，心中一惊，连忙召集其他长老，商议此事。

整个清水宗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弟子们议论纷纷，猜测着紫玄长老的去向。有人说他是修炼走火入魔，闭关去了；有人说他是被魔修掳走了；还有人说他是背叛了宗门，投靠了魔界。

而凌熠辰，依旧躺在榻上，假装昏迷。他听着外面传来的议论声，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紫玄长老，这只是开始。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查明苍梧宗被灭的真相，为桑澈报仇雪恨，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与此同时，青芜院的房间里，桑澈正趴在床上，后背敷着药膏，脸色依旧苍白。虞水儿、林薇和苏清坐在床边，看着她，眼中满是心疼。

“桑澈师妹，你听说了吗？紫玄长老失踪了！”虞水儿兴奋地说道，“真是大快人心！谁让他昨天那么对你，现在失踪了，肯定是遭报应了！”

桑澈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失踪了？怎么会突然失踪呢？”

“谁知道呢！”林薇笑着说道，“说不定是他做了什么亏心事，畏罪潜逃了。不管怎么样，他失踪了，以后就没人再为难你了。”

苏清也点了点头：“是啊，桑澈师妹，以后你就不用担心他再找你麻烦了。你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我们再一起去山下的镇子玩。”

桑澈看着三位师姐，心中一阵温暖，轻轻点了点头：“嗯，谢谢你们。”

她不知道，紫玄长老的失踪，是凌熠辰为她做的。她只知道，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会因为她的身份，而刻意刁难她了。而躺在主峰内门榻上的凌熠辰，也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定会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