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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册

既往狂徒

林小满再到船铺,是三天后的傍晚。

梅雨季的雨总算歇了歇,夕阳把海面染成一片金红,连带着渔港路都暖融融的。

她抱着从图书馆借的《渔港史》,站在铺门口,看着那块挂在木梁上的字被海风磨得有些发白,下面的银质船徽倒还亮着,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

铺子里传来砂纸打磨木头的声音,沙沙的,混着远处的潮声,格外让人安心。林小满推了推半开的木门,门轴“吱呀”响了一声,随后就看见沈听潮从一堆船板后面探出头来。

他换了件灰色的工装背心,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很清晰,上面沾了些木屑和油漆,比上次在档案馆见到时多了几分烟火气。看见林小满,他手里的砂纸停了下来,嘴角弯了弯:“来了?”

“嗯,刚下班,就过来看看。”林小满走进来,把书放在旁边的旧木桌上。桌子是老式的,桌面被磨得光滑发亮,上面摆着几个船模零件,还有一个打开的铁盒子,里面装着各种型号的螺丝刀和扳手。

“查得怎么样了?”沈听潮放下砂纸,拿过一块干净的布擦了擦手。他走到桌边,给林小满倒了杯温水,杯子是粗陶的,上面画着简单的海浪纹。

林小满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心里也跟

着暖了暖。“不太顺利,”她叹了口气,翻开怀里的书。

沈听潮的目光落在书页上:“正常,当年的很多资料都被封存了。”他转身走到铺子最里面,那里摆着一个很大的架子,上面放着十几个船模,有大有小,每一个都做得格外精致。他从架子最上层拿下一个船模,递给林小满,“你看这个。”

林小满接过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是一艘“望潮号”的模型,跟沈听潮之前给她看的图纸一模一样,船身是深棕色的,桅杆上挂着小小的帆布,连船舷上的木纹都清晰可见。最特别的是船尾,刻着一个小小的罗盘图案,跟沈听潮黄铜盒子里的链坠一模一样。

“这是你做的?”她轻轻摸了摸船身,木质光滑,手感很好。

“嗯。”沈听潮靠在架子上,看着她手里的船模,眼神有些悠远,又说,“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管怎么调比例,都觉得不像他说的那艘船。”

林小满把船模放在桌上,仔细端详着。

沈听潮,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渔港。

可他的眼神里,却没有半点暖意:“他很少提‘望潮号’,只有喝醉的时候,会抱着这个黄铜盒子,说它能找到路。”

“路?”林小满愣住,“什么意思?”

沈听潮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黄铜盒子,放在桌上打开,“他还说,这个罗盘能指方向。”他拿起那个银质罗盘链坠,递给林小满。

链坠很小,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罗盘的指针已经有些氧化发黑,却依然能看清上面的刻度。林小满接过来,放在手心,突然觉得手心一阵发凉,像是握住了一块冰。她下意识地晃了晃,指针却纹丝不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一样。

“这指针怎么不动?”她疑惑地问。

“一直这样,”沈听潮说,“我试过很多次,不管怎么转,指针都指着同一个方向。”

——渔港的东南方向,那里是1998年台风最严重的海域。

“对了,”林小满突然想起档案管理员说的话,“上次在档案馆,阿姨说前阵子有个姓苏的女人也查过这个事故,你认识她吗?”

沈听潮的身体僵了一下,握着黄铜盒子的手指紧了紧。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认识,苏晚,她是‘望潮号’的船员,也是……我父亲的徒弟。”

“她现在在哪?”林小满赶紧问,“我能不能找她问问情况?”

沈听潮的眼神暗了下来,摇了摇头:“她去年去了国外,说是再也不回来了。她走之前跟我说,别再查‘望潮号’的事了。”

林小满看着他。

“为什么?”她追问。

沈听潮没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船模,轻轻摩挲着船尾的罗盘图案。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

“小满,”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不知道真相,反而是种幸福呢。”

他的话让林小满心里发寒。难道那次,不是天灾?

就在这时,铺子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男人探进头来:“听潮,我那艘船的螺旋桨修好了吗?明天一早要出海。”

沈听潮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快好了,你明天早上八点来取吧。”

男人点点头,又看了林小满一眼,笑着说:“女朋友啊?长得真漂亮。”

林小满的脸一下子红了,刚想解释,就看见沈听潮没说话,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

男人走后,铺子里又恢复了沉默。夕阳渐渐沉下去,铺子里的光线也暗了下来。

“我该走了。”林小满拿起桌上的书。

沈听潮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帮她拉开门。“路上小心,”他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可眼底的悲伤却藏不住。

林小满看着他,点了点头:“好。”

她走出铺门,沿着石板路往公交站走。晚风带过,吹在脸上凉凉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船铺,铺子里的灯已经亮了,沈听潮的身影映在窗户上,他正站在桌边,看着那个黄铜盒子,一动不动,像是一座雕像。

而她更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沈听潮从架子最底层拿出一个锁着的木盒子。他从脖子上取下一把小小的铜钥匙,打开盒子。

盒子里放着一本泛黄的日记,封面上写着“沈卫东”三个字。他翻开日记,翻到1998年8月12日那一页,上面只有一句话:“望潮号载着他们走了,我对不起林建国,也对不起听潮。”

沈听潮看着这句话,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拿起桌上的银质罗盘,放在日记上。罗盘的指针,正好对着日记里“林建国”三个字。

“爸,”他轻声说,“小满来了,你说,我该告诉她真相吗?”

窗外的潮声越来越大,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

第二天一早,林小满就醒了。她翻出爷爷留下的旧相册,一页一页地翻着。相册里有很多爷爷和渔民的合影,其中一张,是爷爷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

男人穿着船长制服,眉眼间竟然和沈听潮有几分相似。照片的背面,写着日期:95年8月12日,地点:渔港码头。

她心中一紧,把相册装进包里,匆匆忙忙地往船铺赶。

她要去问沈听潮,这张照片里的男人,是不是他的父亲。

她不知道,这一去,将会揭开秘密的冰山一角,也将会把她和沈听潮,推向一个无法回头的深渊。

——

船铺的门已经开了,沈听潮正蹲在地上,修着一艘小船的船底。他穿着昨天那件灰色工装背心,阳光落在他的背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你来了。”听到脚步声,沈听潮抬起头,笑着说。他的眼睛还是有些红,可脸上已经没有了昨天的悲伤。

林小满走到他身边,拿出相册,翻开那张照片:“你看,这个男人,是不是你父亲?”

沈听潮的目光落在照片上,一下子僵住了。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照片里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怀念和痛苦。“是,”他声音沙哑。

林小满的心跳更快了:“那我爷爷呢?他们为什么会一起拍照?”

沈听潮站起身,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林小满:“这是我父亲留下的,里面有一封信,可他到死都没敢寄出去。”

林小满接过信封,信封已经泛黄,字迹和沈听潮的很像,却比他的更有力道。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信纸,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却依然能看清内容:

“建国,见字如面。

1998年8月12日,台风‘海雁’登陆,我知道船被困在东南海域,也知道你在船上。我本来可以去救你,可我没有——因为上面装着走私的文物,我不能让船被发现。

我看着船在风浪里沉没,看着你掉进海里,却只能躲在远处,什么都做不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所有人。

我把船藏在了东南海域的暗礁区,注销了它的登记。我以为这样就能掩盖一切,可我每天都在做噩梦,梦见你问我为什么不救你。

听潮还小,他不知道这些事,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不要再扯上任何关系。

如果有一天,听潮遇到你的家人,请帮我跟他们说声对不起。

沈卫冬

1999年3月15日”

看完这封信,林小满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原地。她手里的信纸掉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原来,沈听潮的父亲,为了掩盖走私文物的秘密,眼睁睁看着爷爷和“破浪号”的船员沉没,却见死不救!

沈听潮蹲下来,捡起地上的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信封里。他看着林小满,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愧疚:“对不起,小满,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也是昨天听到你爷爷的名字,才想起这封信的。”

林小满看着他,心里充满了矛盾。她恨沈听潮的父亲,恨他的自私和冷漠,可她看着沈听潮的眼睛,却恨不起来他。沈听潮是无辜的,他也是这个秘密的受害者。

“走私文物……”她哽咽着说,“‘望潮号’上的文物,现在还在吗?”

沈听潮点了点头:“我父亲说,他把‘望潮号’藏在了东南海域的暗礁区,文物应该还在船上。他还说,那些文物是走私团伙逼他运的,他要是不答应,他们就会伤害我。”

林小满的心沉到了谷底。沈听潮的父亲,他被走私团伙威胁,一边是儿子的安全,一边是朋友的性命,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却因此背负了一辈子的愧疚。

“那走私团伙呢?”她问,“你父亲不报警吗?”

“报了,”沈听潮说,“99年的时候,他匿名报了警,可走私团伙很奸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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