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打着“夜行会”分社的雕花窗棂,墨色的雨帘将整座城市裹进潮湿的昏暗里。露娅坐在二楼休息室的单人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一枚歪歪扭扭的小玉佩——玉佩边缘被岁月磨得光滑,桂花纹路虽刻得拙劣,却依旧能看出当年雕刻者的用心。
这是她下凡的第一百三十七年。
人间早已换了天地,钢筋水泥取代了青瓦白墙,车马喧嚣盖过了林间虫鸣,可她寻找的那个人,依旧杳无音信。
“桂神大人,社长叫你去一趟会议室,有新任务。”门口传来轻叩声,代号“渡”的沈砚书推开门,他一身素色长衫,手里捧着一叠泛黄的古籍,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
露娅收起玉佩,将那点隐秘的牵挂藏进眼底深处,起身时黑色风衣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微弱的风。她颔首应道:“知道了。”
声音清冷,带着几分神性独有的疏离,却又因长期身处人间,染上了些许烟火气。
作为夜行会的顶尖干部,代号“桂”的她,实力早已是分社公认的天花板,甚至隐隐超过社长。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晓得这位“桂”大人精通顶尖灵术,体术更是出神入化,出手时总有淡淡的桂花香萦绕,哪怕是最凶戾的邪祟,也会在那香气中节节败退。
没人知道,这桂香并非术法特效,而是她本体桂花花神与生俱来的气息。当年执意飞升,她以为自己能护得住众生,护得住那个总跟在她身后叫“露娅姐姐”的蝶妖小丫头,却没料到世事无常,一场变故竟让两人彻底失联。
她在天庭待了百年,受司命星君庇佑,成为顶尖神官,可午夜梦回,总想起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想起两人在柒尼克家族的后花园偷偷种桂花苗,想起小女孩说“等我们长大了,就逃出这里”。
于是她请辞下凡,褪去“桂时安”的神名,重拾“柒尼克·露娅”这个满是伤痕的名字,加入夜行会——只因当年听闻,世间邪祟作乱之处,或许会有那抹蝶影的踪迹。
会议室里,社长已等候多时,“渡”“星”“回声”也陆续到齐。长条会议桌的主位空着,那是社长的位置,而露娅自然地坐在了仅次于主位的左侧,这是属于顶尖干部的尊荣。
“这次的任务有点棘手。”社长推开桌上的文件,语气凝重,“城南废弃工厂出现凶煞,已经吞噬了三个夜跑者的魂魄,现场只留下大片黑色的阴痕,初步判断是高阶邪祟作祟。‘赤符’也会过来协助调查处理。”
沈砚书翻开古籍,推了推眼镜:“根据记载,这种阴痕属于‘蚀魂煞’,擅长隐匿气息,且极具攻击性,普通社员根本无法应对。”
“我去吧。”露娅率先开口,语气没有丝毫犹豫。她需要不断处理这些邪祟事件,一方面是履行夜行会干部的职责,另一方面,也是抱着一丝侥幸——或许在这些阴邪聚集之地,能找到那个人的线索。
“桂大人出手,自然万无一失。”代号“星”的林野眼神里满是崇拜,他年纪最轻,最是敬佩这位实力超群的“桂”大人。
代号“回声”的苏清源站在角落,双手抱胸,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有桂大人在,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要不要再派个人协助你?毕竟‘蚀魂煞’不好对付。”
露娅抬眸看了她一眼,苏清源的笑容有些勉强,眼底似乎藏着什么。露娅并未深究,只是淡淡道:“不必,我一人足够。”
她习惯了独来独往,这么多年的寻找,早已让她学会了不依赖任何人。更何况,她的力量足以应对任何邪祟,身为神明,哪怕收敛了大部分神力,也绝非凡物所能比拟。
散会后,露娅回到自己的专属休息室。房间布置得简洁素雅,书架上摆满了各类古籍,窗台上放着一盆小小的桂花苗——那是她下凡时特意从天庭带下来的,每日悉心照料,就像照料着心中那份不曾熄灭的希望。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指尖轻轻拂过桂花苗的叶片。“蝶衣,你到底在哪里?”
百年寻觅,她走遍了人间的山川湖海,查遍了所有灵异事件的卷宗,却连一丝对方的痕迹都找不到。她甚至开始怀疑,当年那个鲜活的小蝶妖,是否早已魂飞魄散。
可她不愿相信。她记得陆蝶衣的倔强,记得她的坚韧,记得她眼里的光。那个说要保护她的小女孩,一定还活着。
她抬手抚摸着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与陆蝶衣锁骨处的朱砂痣,是天生的一对。当年两人还傻乎乎地以为,这是老天牵下的红线,约定长大后要永远在一起,做一辈子好朋友。
“我会找到你的。”露娅轻声说道,语气坚定,“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月光穿透云层,洒在桂花苗上,镀上一层银辉。露娅收起思绪,换上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将那枚小玉佩贴身藏好,转身走出了休息室。
城南废弃工厂的方向,阴气压得极低,那是蚀魂煞的气息。
她迈开脚步,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她不知道,这场任务,将会是她百年寻觅的终点,也不知道,那个她念了百年的人,此刻正朝着同一个方向赶来。
命运的齿轮,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转动。桂香暗涌,蝶影将现,跨越百年的羁绊,终将在这夜色中,重新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