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少师苑的庭院,满院的翠竹映入眼帘,风一吹便沙沙作响,带着江南特有的清雅气息。
钰箐目光扫过院中空无一人的石桌,随口问道:
“今日少师苑休沐吗?倒比往日清静许多。”
唐意逐引着他们往厅堂走,闻言笑着点头:
“嗯,今日恰逢休沐,学生们都回了家。”
他转头看向萧归时与初记明,语气温和又带着几分诚意,
“如若归时在府中待着无聊,记明也想多接触些学问,日后尽可来少师苑,跟太子还有各家贵公子一同上课。
这里的先生多是朝中名士,对你们总归是有益的。”
初记明眼睛一亮,下意识看向钰箐,显然心动不已——能与太子和贵公子同窗,不仅能增长学识,还能拓宽人脉,对他日后科举大有裨益。
钰箐察觉到他的心思,又看向身旁面露期待的萧归时,笑着说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正好能让归时多跟同龄人相处,也能让记明多学些东西。不过最终去不去,还是看看归时和记明的意见。”
萧归时握着轮椅扶手的手紧了紧,抬头看向唐意逐,眼底满是雀跃:“小竹哥哥,真的可以吗?我也能跟太子殿下一起上课?”
“当然。”唐意逐揉了揉他的头顶,动作自然又亲昵,“你本就该多接触这些,再说有我在,也没人敢怠慢你。”
初记明连忙躬身道谢:“多谢少师大人抬爱!若真能来上课,草民定当勤勉刻苦,绝不辜负大人的好意!”
钰箐看着两人雀跃的模样,眼底泛起柔和的笑意。
庭院里的竹影落在三人身上,伴着茶香,倒比往日多了几分难得的闲适——或许这样的平静,才是她与归时真正想要的,只是不知这份平静,能维持多久。
几人刚在厅堂落座,春桃便端上泡好的雨前龙井。
青瓷茶杯里,茶叶舒展如雀舌,热气裹着清雅的茶香袅袅上升,恰好模糊了唐意逐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
初记明捧着茶盏,望着院角斜逸的翠竹,忍不住拱手问道:
“少师大人学识渊博,言谈间总带着江南的清雅气度,不知是江南哪里人?”
唐意逐执杯的手指微微一顿,指腹无意识蹭过杯沿——那处有一道极浅的细痕,是当年在浔阳陪钰箐采药时,被山石撞出来的。
他抬眼时,眼底已漫上温软的怀念:
“说来与记明算半个同乡,我是苏州吴县人。”
指尖轻叩杯壁,声响清浅,“那地方水网密,家家枕河,春日里青石板路沾着杏花雨,踩上去软乎乎的;
夏夜蹲在河边看河灯,能听见灯影里飘来的评弹,倒也算清雅。”
“苏州!”
初记明眼睛一亮,忙接话,
“草民是杭州人,早年随家父去吴县采买笔墨,寒山寺的钟声、平江路的糖粥,至今想起来都甜。
对了,草民还见过有人卖竹编的小篮子,跟少师苑里这竹椅的纹路,倒有几分像呢!”
萧归时闻言,推着轮椅凑近些,语气雀跃:
“小竹哥哥,我记得小时候你带我们去苏州的园子,那竹子比这里密多了!我还想摘池子里的莲蓬,差点掉下去,是你拽住了我的衣领!”
唐意逐被逗笑,伸手揉了揉萧归时的头顶,掌心温度透过发丝传过去,带着熟稔的暖意。
他转头看向钰箐时,目光软得像江南的春水:
“你当时还骂我,说我不该惯着他胡闹。”
话落,指尖悄然滑过腰间——那里挂着一枚竹制的平安扣,是当年钰箐用浔阳的毛竹亲手刻的,边缘被摩挲得发亮,
“后来去浔阳找你们,总觉得浔阳的江风烈,吹得人心里发慌,不如苏州的河风,能把竹影吹进窗棂里。”
钰箐捧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温热的茶水透过瓷壁传到掌心,却压不住耳尖的热。她垂眸看着杯中茶叶,声音轻得像落在水面的雨:
“你倒记得清楚。”
抬眼时,恰好撞进唐意逐的目光里,那目光里藏着的东西,比茶还浓,让她慌忙移开视线,指尖却不自觉摸向袖中——那里有半片草药碎片,是醉月楼蒙面人掉落的,而方才唐意逐说话时,袖间飘来的气息,竟与那草药香有几分相似。
“对了,”
唐意逐忽然开口,语气自然地转了话题,却悄悄将竹制平安扣往袖中藏了藏,
“近日东宫会整理往年的策论,记明若感兴趣,可随时来借;归时若想听课,我让人把靠窗的位置留着,方便你进出。”
他顿了顿,目光又落回钰箐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你若得空,也可来坐,院后新种了几株湘妃竹,据说雨天看,泪痕会更显些。”
钰箐心口微跳,刚要应答,却见院外传来一阵轻响。
唐意逐起身时,顺手将桌上的茶盏往钰箐那边推了推——杯底恰好对着她的手,那道浅痕正对着她的指尖,像是在无声提醒着什么。
“我去看看是谁,你们先坐着。”他转身时,袖间的竹香又飘过来,与那草药香在空气中悄悄缠在一起。
初记明还在兴致勃勃说着杭州的西湖,萧归时偶尔搭话,钰箐却望着那只茶盏出神。
茶已微凉,可方才唐意逐的目光、那若有若无的竹香,还有袖中那片草药碎片,像一团缠在一起的线,在她心里悄悄打了个结——这个总带着苏州雅致的少师,好像藏着比江南烟雨更难猜的心事……
院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清脆的环佩声,唐意逐刚走到门口,便见西荣归寻身着明黄色常服,
身后跟着一身粉裙的西荣白媚,而白媚身侧,女侍卫静茗始终半步不离,手按在腰间佩剑上,
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唯有落在白媚身上时,才会褪去冷意,添几分柔和。
“姑母也在?”
西荣归寻看到厅堂内的钰箐,略感意外,随即躬身行礼,
“侄儿见过姑母。”
西荣白媚也跟着屈膝,声音娇俏:
“白媚见过姑母,方才听宫人说姑母在少师苑,便拉着太子哥哥过来了。”
静茗则对着钰箐与唐意逐分别颔首,动作利落,目光却始终没离开白媚——方才路上白媚差点被石阶绊倒,此刻她下意识往白媚身侧又挪了挪,指尖悄悄碰了碰白媚的袖口,似在无声确认她是否安稳。
白媚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转头对她弯了弯眼,眼底笑意清亮,静茗耳尖微不可察地红了,连忙移开视线。
“太子殿下、二公主今日怎会过来?”
唐意逐侧身让他们进屋,目光掠过静茗与白媚的互动,又不动声色地看向钰箐,见她捧着茶盏的手微顿,便主动接过春桃递来的新茶,先给西荣归寻倒了一杯,再转向钰箐时,
指尖轻碰她的杯沿,低声问,
“茶凉了,换杯新的?”
钰箐抬眼,撞进他眼底的关切,轻轻点头。
西荣归寻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故意打趣:
“少师对姑母倒是上心,侄儿还从没见少师给旁人主动换过茶。”
这话让钰箐耳尖微热,刚要开口,西荣白媚却拉着静茗的手坐下,娇声道:
“太子哥哥别取笑姑母了!我今日来,是想让静茗跟少师请教几招剑法——前日静茗陪我练剑,总说自己招式不够灵活,少师是文武双全,定能指点她。”
说着,她转头看向静茗,眼神亮晶晶的,“你说对不对,静茗?”
静茗看着白媚期待的目光,原本冷硬的线条柔和了几分,点头道:
“全凭公主安排。”
唐意逐见状,顺势道:“殿下与公主若不介意,可去后院演武场,我稍后便过去。”
待白媚拉着静茗往后院走,静茗刻意放慢脚步,让白媚走在里侧,避开廊下可能绊脚的青苔,两人低声说着话,阳光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竟透着几分隐秘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