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接下来的日子，林隅将自己活成了背景板。

她沉默、高效、几乎不出错。

递剧本，确认通告，协调现场，准备温水润喉糖……

所有与檀健次相关的工作，她都完成得滴水不漏，却又刻意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

她像一个随处可见的零件，嵌入《震耳欲聋》剧组这台庞大的机器中，无声运转。

檀健次似乎也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

那种初见的疑惑被他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对工作人员的寻常态度——礼貌，温和，带着专业性的疏离。这正合林隅的心意。

然而，系统显然不满足于此。

【日常任务提示：目标人物今日情绪值偏低，存在潜在信任建立契机。建议主动介入。】

冰冷的提示音在她脑中响起时，林隅正在核对下午拍摄的通告单。

她指尖一顿，抬起头。

不远处，檀健次刚结束一场情绪爆发力极强的戏。

他独自坐在监视器旁的折叠椅上，微微仰头靠着椅背，周身确实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低气压，比南方冬日湿冷的空气还要沉郁几分。

主动介入？

林隅的心微微收紧。

她该怎么介入？

以一个统筹助理的身份，去关心主演的情绪？

这太过越界，也太可疑。

她垂下眼，继续假装整理手中的文件，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机会来得猝不及防。

晚上又有一场剧情高潮部分的拍摄。

檀健次饰演的李淇在狭小的律师事务所内，需要与对手演员进行激烈的心理对峙。

反复拍摄了几条，导演对其中细微的情绪层次要求极高。

当导演终于喊"过"时，片场凝滞的空气才仿佛重新流动起来。

檀健次站在原地，微微闭眼，胸膛还在因刚才激烈的表演而起伏。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独自走到角落的休息椅坐下，仰头靠着墙壁休息一会。

檀健次站起身，似乎想去拿水，但或许是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又或许是情绪尚未完全平复，他脚步虚浮地晃了一下，手扶住了旁边的道具书架才稳住。

林隅几乎是下意识地快步上前，没有伸手触碰，只是适时地将一瓶拧开瓶盖的水递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檀老师。"她声音很轻，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却不过分逾越。

檀健次侧头看她，眼神里还残留着李淇的挣扎与痛苦，那目光穿透似乎穿透了她的灵魂，让林隅心头莫名一紧。

他接过水瓶，指尖有些凉。

"谢谢。"他的声音带着使用过度的沙哑。

"不客气。"林隅注意到他接过水瓶时，手指几不可察地微颤，额角还有未干的细汗。

她沉默地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一小条独立包装的黑巧克力和一包纸巾，轻轻放在旁边的桌上。

那里面除了工作物品，总习惯性地放一些"以备不时之需"的东西，这是她生病时养成的习惯。

"补充点能量会好些。"

她的理由给得充分又克制，仿佛这只是细心工作人员的份内之事。

檀健次看着那两样物品，目光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的某种厚重的东西，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下。

"有心了。"

他低声说，语气里的疲惫似乎融化了一角。

这时，他的助理正好处理完事情过来。檀健次拿起巧克力和纸巾，对林隅微微颔首，这才在助理的陪同下往休息室走去。

林隅站在原地，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却快速的跳动。刚才那一刻，他眼中那份属于"李淇"的挣扎与痛苦，与她记忆中某些被病痛折磨、在绝望中寻求一丝慰藉的日夜诡异地重合了，让她那一瞬间的举动，几乎脱离了系统的算计。

【日常任务完成。信任度+2%。生命值+2天。】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将她拉回现实。

林隅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转角，胃里那股熟悉的翻搅感再次涌上。她不仅利用了他的职业消耗瞬间，更在那一刹那，被一种不该有的、源于自身记忆的共情侵扰。

这感觉，复杂而糟糕。

然而，她没想到，这细微的介入，正在悄然改变着什么。

第二天，林隅照常将修改后的剧本页送到檀健次的休息室。他正在和导演沟通，见她进来，谈话稍顿。他接过剧本，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不像以往那样立刻移开，而是几不可察地微微点了下头。

那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却与之前纯粹的礼貌疏离，有了微妙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