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鼻腔。

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像生命的倒计时，身体像被灌满了水泥，连转动眼珠都需耗费巨大的力气。

医生冷静且带着一丝怜悯的声音："林小姐，很遗憾……"

那种冰冷的、彻骨的绝望，如同深海的水，淹没了口鼻……

"……林隅？"

一个磁性的声音穿透了沉重的梦境，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关切。

林隅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她仓皇抬眼，正对上檀健次的目光。

他不知何时已经出来了，就站在她面前，微微俯身看着她，脸上带着尚未卸去的妆造，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那眼神太过专注，仿佛已经这样看了她许久。

她刚刚……是不是说了梦话？

"做噩梦了？"他问，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

林隅下意识地抬手抹了一下眼角，干的。

她迅速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心脏却仍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

"没……没有。只是有点累，不小心睡着了。"

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试图用整理并不凌乱的衣服下摆来掩饰慌乱。

檀健次没有立刻说话。

走廊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他看着她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眼睫，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刚才她睡着时，那紧蹙的眉头和唇间几乎不可闻的、破碎的低语……那绝不仅仅是"有点累"的样子。

那是一种，仿佛经历过巨大痛苦后，残留在灵魂深处的惊悸。

联想到她之前的种种"周到"，那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以及此刻无意中流露出的脆弱。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心中闪过。

"如果太累，就不要强撑。"

他终于开口，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工作已经结束了，回去休息吧。"

"好的，檀老师。"林隅低声道，只想尽快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她转身快步走向电梯，几乎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背上，如芒在背。

檀健次站在原地，看着电梯门合上，数字开始跳动，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疲惫感层层涌上。

刚才在棚外，他清楚地听到她睡梦中极轻的、带着哭腔的呓语。

不是完整的句子，只是几个零散的词。

"……不要……"

"……冷……"

还有，一声模糊的到几近不可闻的低语。

像是"妈妈"？

以及，她惊醒时，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灼伤的恐惧与绝望。

那不是一个普通女孩会有的眼神。

檀健次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心头那团迷雾。

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叫林隅的助理，了解得似乎太少了。

而那份因"熟悉感"和"周到"而起的好奇心，在今晚，彻底转变为一种想要探寻真相的冲动。

他拿出手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拨通任何号码。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林隅。

你究竟是谁？

而此刻，回到酒店房间的林隅，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她觉得浑身发冷。

她肯定暴露了。

虽然不是系统的秘密，但她内心深处那片属于过去、属于病痛、属于绝望的荒原，似乎在不经意间，被他窥见了一角。

这场以欺骗开始的游戏，正在将她拖向一个无法预知的深渊。

她开始害怕，当信任最终达成的那一刻，她要付出的，将远不止是系统所要求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