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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使然,血仇终有了结之日。
李清菡苦练了两个月的水袖,贺峻霖只当她是为了排解心中郁结,寻个消遣,便也纵容她,由着她去摆弄那些婉转的唱腔和柔美的水袖。
他甚至偶尔在书房,能听到隔院传来她咿咿呀呀的吊嗓子声,清越悠长,他真的只觉她难得有件喜欢做的事,心下亦是默许。
但他如何能想到,这曼妙的昆曲水袖,是她亲手为自己、也为仇敌铺就的黄泉路。
她筹谋了一场给日方高级军官的慰问演出,地点选在了一座颇具规模但结构老旧、多为木质结构的戏院。
她甚至特意邀请了那个屠她满门的老板,及其手下所有重要的头目,带着笑意保证定会是一场“精彩纷呈”、让他们“终身难忘”的演出。
贺峻霖彼时正被沿海舰队的突发军务死死拖住无法动身,等他处理完紧急事务,心腹才连滚爬爬地来报夫人去了何处、为何而去。
贺峻霖脸色骤变,立刻带兵赶往戏院,心中那不详的预感如同冰锥,刺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然而,还是晚了。
戏院大门已从内部被牢牢锁死,厚重的门板阻隔了内里的一切,只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咿咿呀呀、婉转凄凉的唱腔,那是昆曲《牡丹亭》中的游园惊梦。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贺峻霖眼底猩红,下令破门。
门内,李清菡没有化浓墨重彩的戏装,只是穿这一身素净的雪白旗袍,如同哀悼。她站在戏台中央,水袖轻扬,身段婀娜,唱腔清越哀婉,眼神却平静得如同古井深潭。台下,是那些双手沾满她亲人鲜血的仇敌,他们起初还因这新颖的、不施粉黛的表演觉得新奇,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刺鼻的煤油味混合着木材燃烧的焦糊气弥漫开来,火舌从戏院的各个角落、门窗缝隙猛地窜起,迅速连成一片火海,他们才惊觉不妙,尖叫着想要冲向大门,却发现出口早已被从内部巧妙封死。
戏院成了精心打造的熔炉炼狱。
火光映照着李清菡苍白而平静的脸。她依旧在唱,水袖舞动,在烈焰的背景前,如同扑火的飞蛾,凄美而决绝。唱词在火舌噼啪声中断续传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她确认火势已无法控制,直到看到那些仇敌在火海中挣扎、惨叫、最终被吞没,直到一切都将被烧成灰烬……
火,是她早就安排人暗中泼洒了煤油并点燃的。她算准了时间,算准了风向,算准了这座戏院的构造。
她没有让自己被火焰直接灼烧,选择了戏台上方一处通风尚可、但最终难逃浓烟的地方。
当贺峻霖带人终于撞开沉重的大门冲入这片火海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戏台几乎被火焰包围,而在那烈焰中央,他那个清冷倔强的妻,穿着素净的旗袍,安静地躺在那里,周身似乎并无火焰直接灼烧的痕迹,但脸色青白,唇瓣泛着诡异的樱桃红,已然因吸入过量一氧化碳,气息奄奄。
贺峻霖“清菡——!”
贺峻霖的嘶吼声压过了火焰的咆哮,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将她从滚烫的地上抱在怀里。
李清菡被呛到咳嗽,似乎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怀抱和气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睁开眼。视线已经模糊,但她知道是他来了。
贺峻霖“清菡你别怕…我马上叫人来救你,你坚持住”
她打断他,轻轻地带着释然摇了摇头
李清菡“别…峻霖…没用的…咳咳”
贺峻霖“你闭嘴!一定有办法的!清菡…你…”
她看着他焦灼惊恐的面容,努力扯出一个极淡、极温柔,却带着彻底解脱的笑容。她用微不可闻的气音,断断续续地,在他耳边留下最后一句话:
李清菡“峻霖…我永远爱你”
话音方落,那支撑着她完成这场盛大复仇与最终告别的力气,便彻底消散。环在他颈后的手,无力地垂落。
眼睛,缓缓闭上,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安静的阴影,唇边似乎还凝着那抹笑。
她大仇得报,以最惨烈也最华丽的方式。她也将她此生最纯粹、最毫无保留的爱,在生命“终结”前,刻入了他的骨血里。
贺峻霖紧紧抱着她尚且温软、却已再无生息的身体,跪在熊熊燃烧的废墟之中,发出一声如同困兽濒死般的、绝望到极致的哀嚎。
火光冲天,映亮了他猩红的双眼和满脸的湿痕,分不清是血,是汗,还是泪。
死的人完成了使命离开,活着的人,变成了遗物。
她给了他一场最极致的爱,也给了他一场最毁灭性的失去。这场以爱为名的复仇,最终烧光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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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橘别怕宝子们!!马上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