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药圃的那天，天刚亮孟初染就醒了。窗外的桃花落了满地，像铺了层粉白的雪，她摸着颈间的月牙玉佩——昨夜姜墨重新给她系了红绳，绳尾还坠了颗小小的狼牙碎玉，是从他那块补过金纹的玉佩上切下来的。
“醒了？”姜墨推门进来时，手里提着把新磨的锄头，木柄上缠着防滑的布条，“苏长老说东边的地块最肥，适合种七星草。”
孟初染披衣下床，看见他袖口沾着草汁，想来是早上去看过地了。她忽然想起前世他总嫌药圃的泥土脏，说剑修的手该握着剑，不该碰锄头，如今却把木柄缠得这样仔细，连指节处的布条都比别处厚些。
“姜师兄，”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拿起他放在桌上的剑，剑穗上的红绳缠着片干枯的桃花，“你说剑修的手碰了泥土，会不会影响剑气？”
姜墨的耳尖红了，抢过剑别回腰间：“以前是我糊涂。”他低头替她拢了拢衣襟，指尖擦过她颈间的玉佩，“再说，能帮你松土，比练剑重要。”
药圃的新地块在山坳里，背风向阳，泥土黑得发亮。苏长老带着几个小弟子已经在忙了，见他们过来，笑着挥了挥手里的铁锨：“初染快来看看，这土能攥出油来，保准你的七星草长得比去年好。”
孟初染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凑到鼻尖闻了闻，忽然“咦”了一声——土里混着淡淡的松木香，是从听竹院那边飘过来的。她抬头看向姜墨，他正背着小师弟跨过田垄，剑穗扫过新翻的泥土，留下道浅浅的红痕。
“你是不是把听竹院的灵土移过来了？”她走过去，踢了踢他脚边的土块，“那里的土养了十年剑穗灰，最是滋养灵草。”
姜墨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只是闷声道：“反正我也不常去练剑了，留着浪费。”
苏长老在一旁看得直笑，用铁锨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小子，早该这样了。当年初染为了给你种凝神草，把药王谷最好的灵泉引到你剑庐边，你倒好，还嫌水汽重影响剑招。”
孟初染的脸忽然红了。那事她早忘了，没想到苏长老还记得。她偷偷看了眼姜墨，他正低头给小师妹示范如何平整田垄，耳根却红得像被朝阳染过。
日头升到头顶时，田垄已经整得差不多了。姜墨脱下外袍铺在草地上，让孟初染坐下歇脚，自己则提着水桶去山涧打水。溪水潺潺，映着他的影子，剑穗垂在水面上，红绳随着水波轻轻晃，像条不肯离去的鱼。
“姜师兄以前是不是跟你吵过架？”小师妹凑到孟初染身边，手里攥着颗刚摘的野草莓，“我听林薇师姐说，有次你们在丹房大吵，把炼废的药渣都扔到院子里了。”
孟初染的指尖捏着片草叶，忽然想起那天的情景——她质问他为什么把冰晶玉髓送给别人，他却冷着脸说“你懂什么”，她气极了，抓起案上的药碾子就砸了过去，却被他用剑鞘挡住，药碾子落在地上，碎成了三块。
“是吵过，”她笑了笑，把野草莓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流进喉咙，“不过都过去了。”
姜墨提着水桶回来时，正好听见这话。他把水倒进新砌的石槽里，水花溅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他忽然从乾坤袋里摸出个布包，打开时，里面是三块用金纹粘好的药碾子碎片。
“那天你砸了它之后，我捡了半夜，”他把布包递过来，声音低得像溪水声，“金匠说粘不好了，我就自己一点点磨，磨了三年，才勉强能凑成个整的。”
孟初染捏着那三块碎片，指尖被边缘的毛刺扎得发疼。她想起前世昆仑火海，他也是这样，在废墟里扒了三天三夜，把她断成三截的本命剑“碎星”一片片捡回来，用自己的灵力温养，直到剑刃重新泛出微光。
“姜墨，”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水汽，“我们去把那盏长明灯也移过来吧，放在药圃边，晚上照着灵草生长。”
姜墨的眼睛亮了亮，像被溪水洗过的星辰：“好。”
移灯那天，他们特意选了黄昏。静心崖的长明灯已经燃了太久，灯座上积着层薄灰，姜墨用灵力轻轻拂去，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琉璃。孟初染捧着灯盏，看着火苗在风里轻轻晃，忽然想起结契那晚，也是这样的黄昏，他提着这盏灯，在廊下等她，说“初染，以后有我在，这灯就不会灭”。
“你看，”她低头对灯盏里的火苗说，“我就说他会回来的。”
火苗“噼啪”跳了跳，像是在应和。
药圃边的石台上，长明灯稳稳立着。姜墨往灯里添了新的灯油，是用极北带回的冰莲蕊熬的，燃起来带着淡淡的清香。孟初染靠在他肩头，看着灵草在灯光下舒展叶片，忽然觉得，那些被辜负的时光，就像这新拓的药圃，只要肯用心去翻整，总能长出新的绿来。
“下个月宗门大比，你还参加吗？”她忽然问。前世他为了争夺首席剑修的位置，在大比中伤了心脉，躺了整整半年。
“不参加了，”姜墨的指尖在她发间穿梭，缠着她的一缕头发绕成小辫，“我想陪你去采忘忧草，听说南疆的忘忧花开得正好，能酿出醉人的酒。”
孟初染笑了，往他怀里缩了缩：“那你得先学会酿酒，别像上次那样，把灵米煮成了糊糊。”
远处传来小弟子们的嬉笑声，他们在给七星草浇水，水瓢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像在敲打着新的日子。长明灯的光漫过田垄，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新翻的泥土上，像一枚盖在时光上的印章，印着“圆满”二字。
姜墨低头，吻落在她的发顶，鼻尖萦绕着药香与灯油的暖。他知道，那些刻在过往里的伤痕，或许永远不会完全消失，但只要这盏灯还亮着，只要身边的人还在，那些烬灭的过往，就会像这药圃里的灵草，在爱的滋养下，重新抽出嫩芽，岁岁枯荣，生生不息。
而他腰间的剑穗，红绳缠着她的发，再也不会孤单地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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