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压下来时，往生渊的入口已在眼前。嶙峋的怪石间缠绕着灰紫色的雾气，丝丝缕缕往人骨缝里钻，带着蚀骨的寒意——这就是苏长老说的“噬魂雾”，据说能悄无声息吞噬人的灵力，连金丹期修士都撑不过三个时辰。
姜墨将最后一道“清神符”贴在孟初染的衣襟内侧，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肉，微微一顿。“符咒每半个时辰要换一次，记得提醒我。”他从行囊里掏出个小巧的银炉，点燃里面的“醒魂香”，袅袅青烟萦绕在两人周身，勉强抵挡住雾气的侵蚀。
孟初染握紧了手中的青铜令牌，令牌边缘被她的掌心焐得发烫。“你说，爹留下的东西，会不会就在这雾最浓的地方？”
“不一定。”姜墨的剑已出鞘，剑身流转着淡淡的灵光，劈开眼前一道较浓的雾团，“噬魂雾怕明火，也怕极阳的灵力。你跟紧我，别走散。”
他们往渊底走，脚下的碎石发出“咔嚓”轻响，时不时能看到散落在地的白骨，有的还握着锈蚀的法器，显然是曾试图闯入的修士。孟初染的心跳得厉害，目光扫过那些白骨时，总觉得其中一具的衣袍碎片有些眼熟——那绣着的药草纹样，和她小时候穿的襁褓上的一模一样。
“姜墨，你看这个。”她蹲下身，捡起那片残破的布料，指尖微微颤抖，“这是……药王谷的标识。”
姜墨凑过来，借着剑上的灵光仔细看了看：“是药王谷的‘百草纹’。看来，你爹娘当年确实到过这里。”他顿了顿，握住她微凉的手，“别怕，有我。”
雾气中忽然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伺。姜墨立刻将孟初染护在身后，剑指前方：“谁？”
阴影里滑出几道黑影，身形佝偻，脸上蒙着灰布，正是影阁的人。为首的那人声音嘶哑：“孟姑娘，阁主有请。”
“我爹娘的事，是不是和你们阁主有关？”孟初染往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十年前他们失踪，是不是你们做的？”
黑影发出桀桀怪笑：“孟姑娘到了阁主面前，自然会知道答案。不过……”他的目光扫过姜墨，“这位姜公子，怕是没福气陪你见阁主了。”
话音未落，数道淬了毒的镖箭已破空而来，带着墨绿色的暗光，显然喂了剧毒。姜墨挥剑格挡，“叮叮当当”的脆响中，镖箭被一一斩落，却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爆开，化作更浓的毒雾。
“屏住呼吸！”姜墨低喝一声，将孟初染拉入怀中，用灵力在两人周身撑起一道屏障。毒雾撞在屏障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屏障的灵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孟初染迅速从行囊里掏出两颗“清毒丹”，一颗塞进自己嘴里，一颗喂给姜墨。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之意顺着喉咙往下淌，稍稍压下了吸入的微量毒气。“他们想用毒雾耗我们的灵力！”
“我来开路，你找机会用令牌试试。”姜墨低声道，剑势陡然变得凌厉，一道道剑光如蛟龙出海，逼得黑影连连后退。“你父亲留下的令牌，说不定能克制这雾气，甚至……打开什么机关。”
孟初染握紧令牌，往雾气最稀薄的方向退去。令牌在掌心越来越烫，仿佛有生命般震颤。她忽然想起父亲曾教过的口诀，下意识念出声：“药引天地，气贯阴阳……”
令牌猛地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像一柄无形的利刃，瞬间劈开了前方的浓雾！浓雾退散处，露出一道隐蔽的石门，门上刻着与令牌相同的“药”字，旁边还刻着一行小字——“溯洄泉在此，非吾脉者，入之即亡”。
“找到了！”孟初染又惊又喜，连忙招呼姜墨，“快过来！”
影阁的人见状，疯了一般扑上来，显然不想让他们进入石门。姜墨且战且退，剑上的灵光越来越弱，显然灵力消耗不小。“初染，你先进去！”
“要走一起走！”孟初染急道，试图用令牌的金光逼退黑影，却发现金光只对雾气有效，对人并无伤害。
就在这胶着之际，石门忽然自己缓缓打开，一股温和却强大的气息涌了出来，将影阁的人震飞出去。门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回响：“染儿，进来吧。”
孟初染愣住了。这声音……像极了她记忆中父亲的声音。
姜墨拉了拉她的衣袖：“进去再说。”
两人闪身进入石门，门在身后轰然合上，将影阁的怒吼和雾气一同隔绝在外。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幽静的石室，中央有一汪清泉，泉水泛着淡淡的蓝光，正是“溯洄泉”。泉边坐着个虚影，白发苍苍，面容慈祥，正含笑看着他们。
“爹？”孟初染的声音颤抖，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虚影笑了笑，声音温和：“染儿，长大了啊。”他看向姜墨，眼中带着赞许，“好孩子，谢谢你照顾染儿。”
姜墨拱手行礼，没有多言，只是默默站在孟初染身侧，给她无声的支撑。
“影阁的人找轮回花，是为了救他们阁主，”孟父的虚影缓缓道，“但他们不知道，轮回花根本不是什么仙草，而是用无数修士的灵根培育出的邪物。当年我和你娘发现了这个秘密，想毁掉培育基地，却被影阁和……你师父联手困住。”
孟初染猛地抬头：“我师父？天衍宗的清玄长老？”
“是他。”虚影的神色沉了沉，“他早就和影阁勾结，想借轮回花的力量突破境界，甚至……长生不死。”
姜墨的脸色变了。清玄长老是他的师祖，也是当年昆仑火海的幕后推手之一。
“那轮回花……”
“已经被我和你娘毁了。”孟父的虚影叹了口气，“但我们也耗光了灵力，被困在这里，化成了这溯洄泉的养分，才能守住这个秘密，等你回来。”他看向泉水中，“那里有我留下的笔记，记着所有真相，还有影阁和天衍宗勾结的证据。”
孟初染走到泉边，伸手触碰泉水。指尖没入的瞬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爹娘在秘境中采药的温馨，发现轮回花培育池时的震惊，与影阁修士打斗的惨烈，最后两人相视一笑，共同引动灵力自毁，与邪物同归于尽……
泪水汹涌而出。她终于知道，爹娘不是失踪，而是用生命守护了他们想守护的东西。
“爹……”
“好孩子，别哭。”虚影抬手，像是想替她擦泪，却只穿过一片虚无，“你手里的令牌，是药王谷的‘百草令’，能号令谷中弟子。拿着笔记和证据，去揭露他们的罪行。”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爹和娘，一直看着你呢。”
“爹！”孟初染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空气。虚影彻底消散在泉水里，只留下淡淡的蓝光。
姜墨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任由她靠在自己怀里哭泣。石室里很静，只有她压抑的呜咽声，和泉水叮咚的轻响。
过了许久，孟初染才抬起头，眼眶通红，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们要出去。”她抹掉眼泪，从泉水中捞出一个防水的玉盒，里面果然是泛黄的笔记和一卷玉简，“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
姜墨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剑。“好。”
石门再次打开时，外面的影阁之人已经不见，想必是被刚才的气息震慑，暂时退去了。但两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前路等待他们的，将是与影阁、与天衍宗的正面交锋。
可这一次，他们不再迷茫，不再退缩。
孟初染握紧了手中的玉盒，里面是爹娘的遗志，是她必须守护的真相。姜墨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温热而有力。
往生渊的雾气似乎淡了些，月光从石缝中漏下来，照亮了前方的路。
他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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