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浑身都疼,尤其是前爪,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夹断了。
钻心的疼让柒月忍不住哼唧出声,眼皮重得像灌了铅,费了好大劲才勉强睁开一条缝。
入眼是浓密的绿——
头顶是遮天蔽日的树枝,叶子缝隙里漏下细碎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暖烘烘的,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她动了动爪子,“嗷呜”一声疼得缩回了腿。
这才发现自己的前爪被一个铁制的陷阱夹牢牢夹住,冰冷的铁齿嵌进肉里。
渗出来的血已经凝固成了暗红色,沾着泥土和草屑,看着格外吓人。
“呜呜……”
柒月想哭,却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雪白的毛被血染红,原本圆润的肉垫破了个大洞,疼得她浑身发抖。
这是哪儿?
她不是跟凌昭一起跳进轮回漩涡了吗?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试着回想,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只记得要找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还有……咬过他的手指,他冻过她的本体?
零碎的情绪像走马灯似的闪过,却抓不住具体的画面,只有心口那点暖暖的感觉,还有脖子上若有若无的发烫——
她摸了摸脖子,那里空空的,莲花玉佩和半块战神玉佩都不见了。
“完了,”
柒月心里咯噔一下,“玉佩丢了,找不到他了怎么办?”
恐慌加上疼痛,让她忍不住缩成一团,雪白的毛炸开,像个小小的毛球,只有尾巴尖还在微微颤抖。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困在一片树林里,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却更显得荒凉。
“有人吗?”
她试着喊了一声,出口的却是“嗷呜嗷呜”的狐狸叫,稚嫩又可怜。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树枝被拨开的“哗啦”声,越来越近。
柒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坏人吗?
是要抓她的吗?
她吓得缩得更紧了,把受伤的爪子藏在身体底下,警惕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脚步声停在了她面前。
柒月缓缓抬头,撞进了一双清澈的眼睛里。
那是个穿着青布道袍的少年,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
墨发用一根木簪松松地挽着,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眉眼,却挡不住那双眼睛的亮——
像山间的清泉,干净又温和,带着点少年人的清朗,却又莫名的熟悉,让柒月心口的暖意更甚,连疼痛都好像淡了点。
少年蹲下身,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恶意,只有惊讶和心疼。
他伸出手,动作很轻,像是怕吓到她:
“小狐狸,怎么掉陷阱里了?疼不疼?”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山间的风,清清爽爽的,落在柒月耳朵里,让她忍不住想靠近。
她没有躲,任由少年的指尖轻轻落在她的头顶,抚摸着她雪白的毛,动作温柔得像在摸一件稀世珍宝。
“蠢狐狸,”
少年失笑,指尖划过她被夹住的爪子,眼神里的心疼更浓了。
“这么浅的陷阱都能掉进去,以后可别乱跑了。”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握住陷阱夹的两边,用力往外掰。
陷阱夹是猎人用来捕小兽的,不算特别重。
可少年的力气也不大,脸憋得通红,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才勉强把陷阱夹掰开一点缝隙。
“忍一忍,马上就好。”
少年轻声哄着,另一只手飞快地把柒月受伤的爪子从缝隙里拉了出来,动作快得像一阵风,生怕夹到她。
爪子离开陷阱夹的瞬间,柒月疼得“嗷呜”叫了一声,却还是下意识地往少年怀里钻了钻——
他身上很暖,带着点淡淡的草药香,让她觉得很安心,就像……就像很久以前,有人把她揣在怀里取暖那样。
少年接住她,动作轻柔地把她抱起来,让她趴在自己的臂弯里,受伤的爪子悬空,避免碰到东西。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些捣碎的草药,绿油油的,带着点苦味。
“这是止血的草药,有点苦,忍一忍。”
少年说着,用指尖蘸了点草药汁,轻轻涂在柒月受伤的爪子上。
草药刚碰到伤口时,有点蛰得疼,可很快就传来一阵清凉,疼痛感渐渐减轻了。
柒月舒服地眯起眼睛,用脑袋蹭了蹭少年的胸口,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扫过他的手腕,像是在道谢。
少年被她蹭得笑了,低头看着她:
“你倒是黏人。既然你没地方去,就跟我走吧,我住前面的破道观里,虽然简陋,却也能遮风挡雨,还能给你治伤。”
他抱着柒月,转身往树林外走。
柒月趴在他的臂弯里,看着少年的侧脸——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认真又温柔。
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就是他了。
虽然不记得他是谁,不记得他们之间的约定,可心口的暖意。
还有那份莫名的熟悉感,都在告诉她,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她要找的人。
“以后,就叫你柒月吧。”
少年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我叫清玄,你跟着我,我护着你。”
柒月的尾巴尖动了动,算是答应了。
她把头埋进少年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的草药香,闭上眼睛,疼痛感和恐慌感都渐渐消失了,只剩下满满的安心。
清玄抱着柒月,脚步轻快地穿过树林,很快就走到了一座破旧的道观前。
道观不大,红墙已经斑驳,大门上的漆掉了大半,匾额上写着“清风观”三个大字,也已经模糊不清,看起来很久没人打理了。
“这就是我的家了。”
清玄推开虚掩的大门,抱着柒月走进去,“里面有点乱,我收拾一下。”
道观的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正中间有一棵老槐树,枝叶繁茂,树下放着一张石桌和两个石凳。
清玄把柒月放在石桌上,转身去屋里拿了个小篮子,又找了块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给柒月的爪子重新包扎起来。
“好了,”
他拍了拍柒月的头,“这几天别乱动,等伤口好了,再带你去山上玩。”
柒月点点头,趴在石桌上,看着清玄忙碌的身影——
他先是去院子里除草,又去屋里打扫,虽然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却干得很认真。
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他也只是随意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
夕阳西下的时候,清玄终于忙完了。
他坐在石凳上,把柒月抱进怀里,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几块干硬的饼子,还有一小把红色的野果。
“我只有这些了,”
清玄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拿起一颗野果,递到柒月嘴边,“这个甜,你吃。”
柒月凑过去,咬了一口野果——真的很甜,汁水很多,甜得她眼睛都亮了。
她几口就把野果吃完了,又眼巴巴地看着清玄手里的油纸包。
清玄失笑,把剩下的野果都递给她,自己则拿起一块干饼,慢慢啃着。
柒月吃得开心,尾巴摇得像朵花,偶尔抬头看一眼清玄,见他只吃干饼,就叼起一颗野果,递到他嘴边。
“给我吃的?”
清玄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低头咬了一口,“真甜,谢谢柒月。”
柒月得意地晃了晃尾巴,继续吃野果。
晚上,清玄把柒月抱进屋里,放在自己的床榻边,铺了一块干净的布条,让她睡在上面。
他坐在床边,借着月光,拿起一本破旧的经书,低声念了起来。
他的声音很轻,像催眠曲,柒月趴在布条上,听着他的声音,看着他的侧影,渐渐睡着了。
睡前,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清玄哥哥,真好。以后,就跟着他了。
接下来的几天,清玄每天都会给柒月换药,去山上采新鲜的灵草喂她——
他说灵草能让伤口好得更快,柒月也不挑食,乖乖地吃了,果然,伤口愈合得很快,没过多久,就能下地走路了。
白天,清玄去山上砍柴、采药,柒月就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
一会儿追追蝴蝶,一会儿扒扒草丛,偶尔还会叼着一朵小野花,跑到清玄面前,献宝似的递给她。
清玄每次都会笑着接过,别在自己的道袍上,夸她:
“柒月真能干,采的花真好看。”
晚上,清玄就坐在床边念经书,柒月趴在他脚边,听着他的声音入睡。
有时候,清玄会把她抱起来,揣在怀里,用手轻轻抚摸她的毛,低声说:
“柒月,有你陪着,真好。”
柒月会蹭蹭他的胸口,心里暖暖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跟清玄在一起很开心,很安心,好像他们本来就该这样,一直一直在一起。
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柒月突然觉得浑身发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涌动。
她疼得蜷缩起来,浑身的毛都炸开了,意识渐渐模糊。
清玄察觉到不对,连忙把她抱起来,紧张地喊:
“柒月?柒月你怎么了?”
就在这时,柒月的身体突然发出一阵白光,白光越来越亮,笼罩了她的全身。
清玄下意识地闭上眼,再睁开时,怀里的小狐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皮肤雪白,头发乌黑,眼睛又大又亮,像极了之前的小狐狸。
她身上的衣服是用月光织成的,泛着淡淡的灵光,赤着脚,站在清玄面前,有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
“我……我变成人了?”
小姑娘喃喃自语,声音稚嫩,却很好听。
清玄愣住了,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又看了看床上空荡荡的布条,才反应过来——
原来,他的小狐狸,是只狐妖。
可他没有害怕,也没有厌恶,反而觉得很开心。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声音依旧温和:
“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小姑娘抬头,撞进清玄的眼睛里,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恶意,只有温柔和心疼。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清玄哥哥!”
清玄笑了,点点头:
“我在。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想了想,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柒月!我叫柒月!”
“柒月,”
清玄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好名字。以后,你就以人形陪着我吧,我护着你。”
柒月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踮起脚,伸手想去戳清玄的脸——
就像很久以前,她偷偷想戳他脸那样。
清玄没有躲,任由她的指尖戳在自己的脸颊上,软软的,暖暖的。
他看着柒月亮晶晶的眼睛,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不管她是小狐狸,还是狐妖,他都要护着她,一辈子都护着她。
柒月戳着清玄的脸,心里甜甜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样很开心。
她想,以后,她就以人形陪着清玄哥哥,再也不分开了。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温柔而静谧。
清玄抱着柒月,坐在床边,低声给她讲山上的故事,柒月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声音,嘴角咧得大大的,睡得很香。
她不知道,这场看似平静的相遇,只是第一世情劫的开始。
而她和清玄的命运,早已被那盏九转莲灯,紧紧地绑在了一起,生死不离,爱恨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