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江南,烟雨朦胧。
苏清月背着药篓,踩着青石板路往回走,竹篓里装着刚采的薄荷与金银花。
前几日镇上闹风寒,她得赶回去煎药。
路过城郊那座废弃的山神庙时,一阵微弱的呻吟声,顺着雨丝飘进了她的耳朵。
“谁在里面?”
清月停下脚步,握着腰间的药锄,小心翼翼地推开吱呀作响的庙门。
庙里积着厚厚的灰尘,蛛网挂满房梁,只有神龛前的破蒲团上,躺着一个浑身是伤的男子。
他穿着玄色劲装,衣料早已被血浸透,右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左手紧紧攥着一柄断裂的长剑,剑刃上凝着暗红的血痂。
最惹眼的是他腰间——挂着半块墨玉玉佩,玉佩边缘磕损,上面刻着一朵残缺的莲花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幽幽的光。
清月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气息微弱,却还活着。
她又摸了摸他的脉搏,脉象紊乱却有力,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失血过多导致昏迷。
“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清月叹了口气,她虽只是个乡野医女,却见不得人死在眼前。
她将药篓放在一边,从里面掏出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解开男子的衣襟,给他处理伤口。
男子的胸膛上,除了新添的刀伤,还有几道早已愈合的旧疤,纵横交错,像是常年与刀剑为伴。
清月动作轻柔,可当布条碰到他右臂的伤口时,男子还是猛地皱紧眉头,喉间发出一声低哑的痛哼,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漆黑如墨,带着刚睡醒的迷茫,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像困在笼中的鹰,虽受伤,却依旧带着威慑力。
他看着清月,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我叫苏清月,是个医女。”
清月停下动作,递给他一壶水,“这里是江南城郊的山神庙,我发现你时,你已经昏迷在这里了。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伤成这样?”
男子接过水壶,喝了几口,眼神依旧迷茫,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眉头紧锁:
“我……我不知道我叫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好像有人叫我‘昭’……”
“昭?”
清月愣了一下,“那我暂且叫你沈昭吧。
‘沈’是我刚采的沈香的沈,你看如何?”
男子点点头,没有反驳,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断剑,又摸了摸腰间的玉佩,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他不知道这剑和玉佩是哪里来的,却觉得异常重要,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清月帮他包扎好伤口,刚想扶他起来,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粗哑的喊叫:
“那小子肯定躲在里面。影阁主子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昭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词语,下意识地握紧了断剑,眼底的迷茫瞬间被警惕取代。
清月也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吹灭庙里的油灯,拉着沈昭躲到神龛后面。
庙门被一脚踹开,几个穿着黑色劲装、面戴黑巾的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长刀,四处扫视:
“搜!仔细搜!主子说,那钥匙就在这附近,跑不了!”
“钥匙?”
清月心里咯噔一下,偷偷看向身边的沈昭——难道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
一个黑衣人走到神龛前,正要伸手去掀布帘,沈昭突然从后面冲了出去,断剑虽只剩半截,却被他用得凌厉无比,直逼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猝不及防,被划伤了胳膊,惨叫一声:“这小子还活着!兄弟们,上!”
其他黑衣人纷纷围了上来,刀光剑影中,沈昭的动作越来越快,虽然失忆,可剑法却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每一招都带着杀伐之气,与他虚弱的模样判若两人。
可他毕竟伤势过重,打了没一会儿,就渐渐体力不支,左臂又添了一道新伤。
清月看着他独自支撑,心里一急,从药篓里掏出一把淬了麻药的毒针。
这是她用来防身的,平时从不轻易使用。
她瞄准一个黑衣人的后心,猛地将毒针射了出去,黑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还有暗器?”
剩下的黑衣人愣了一下,趁着他们分神,沈昭抓住机会,断剑一挥,划伤了领头人的脸。
领头人见势不妙,又怕中了毒针,骂了一句“撤!下次再找你们算账!”,带着手下狼狈地跑了。
庙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打在瓦片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沈昭拄着断剑,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伤口又开始渗血。清月连忙跑过去,扶住他:
“你怎么样?伤口又裂开了!”
“我没事……”
沈昭摇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谢谢你,清月姑娘。”
“谢什么,我救了你,你也保护了我,扯平了。”
清月扶着他坐在蒲团上,重新给他处理伤口,“那些人是谁?为什么要追杀你?他们说的‘钥匙’是什么意思?”
沈昭沉默了,他也不知道答案,脑子里空空的,只有那些黑衣人狰狞的脸,和“影阁”两个字,让他莫名的心悸。
清月见他答不上来,也不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
“你伤得很重,又失去了记忆,现在出去,肯定还会被那些人追杀。我家就在前面的镇上,是个药庐,你要是不嫌弃,就先跟我回去养伤吧。等你伤好了,再找自己的身世也不迟。”
沈昭抬头看着她,雨丝从庙门飘进来,落在她的发梢,她的眼睛很亮,带着医者的温柔,却又藏着一丝倔强。
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多谢清月姑娘。只是……我现在一无所有,怕是不能报答你。”
“报答就不必了。”
清月笑着说,“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帮我打理药庐吧,劈柴挑水,这些重活,正好需要个帮手。”
沈昭看着她的笑容,心里莫名一暖,点了点头:“好,我帮你。”
雨渐渐小了,清月扶着沈昭,慢慢走出山神庙。
夕阳透过云层,洒下淡淡的金光,照在两人身上,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沈昭拄着断剑,一步一步地跟着清月,腰间的玉佩轻轻晃动,与清月药篓里露出的半块莲花玉佩(她从小佩戴,用红绳系着,挂在脖子上),隔着不远的距离,似乎在无声地呼应。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追杀,也不知道未来要去哪里。
可他看着前面那个牵着他的手、小心翼翼避开积水的女子,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安定——或许,跟着她,先养好伤,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清月回头看了一眼身边沉默的沈昭,又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莲花玉佩,心里隐隐觉得。
这个失忆的剑客,这个刻着莲花纹的玉佩,还有那些追杀他的黑衣人,似乎都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而她与他的相遇,或许不仅仅是偶然。
江南的烟雨,还在朦胧,一场跨越三世的羁绊,就在这个破庙雨夜,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