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的渔船泊在听潮湾的简易码头，深蓝色的船身被海风浸得发亮，船头上画着一只圆睁的“平安眼”，虹膜是用贝壳碎片镶嵌的，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老周陪着林野赶来时，阿福正蹲在船板上修补渔网，手指粗糙得像老树皮，却灵活地穿梭在网线间，打结的动作一气呵成。
“阿福，麻烦你跑一趟。”老周远远喊道。
阿福抬头，黝黑的脸上绽开笑容，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周叔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目光落在林野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就是阿芸的儿子小野吧？你妈总跟我提起你，说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
林野点点头，心里涌上一阵暖意。母亲在听潮湾的这些年，显然收获了很多真诚的友谊。
“上船吧，咱们趁早出发，外海上午风平浪静，最适合等海蓝。”阿福说着，伸手帮林野拉上渔船。船板有些湿滑，林野下意识地抓住船舷的栏杆，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忽然想起母亲笔记本里写的：“阿福的船最稳，就算遇到小风浪也不怕。”
渔船不大，船舱里摆着两个木凳，角落里堆着救生衣和一些渔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鱼腥味和桐油味。阿福熟练地解开缆绳，发动马达，“突突”的声响打破了码头的宁静。渔船缓缓驶离岸边，浪花拍打着船身，溅起的水珠像碎玉般落在甲板上，凉丝丝地沾在林野的脸颊上。
听潮湾的海岸线渐渐向后退去，青瓦白墙的房屋变成了小小的黑点，岸边的礁石被浪花冲刷得发亮，像一排排沉默的守卫。林野站在船头，望着这片母亲守护了十年的海，海水是深邃的蓝，随着船的行驶，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阳光洒在海面上，折射出万千光点，像是撒了一把星星。
“你妈以前坐我的船，总爱站在你这个位置。”阿福一边掌舵，一边说道，“她手里总拿着那个旧相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海面，有时候能看大半天。有一次，我们在海上漂了三个小时，我都觉得没戏了，想掉头回去，你妈却固执地说‘再等等，海蓝会来的’。”
林野转过头，认真地听着。
“结果你猜怎么着？”阿福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就在我们准备返航的时候，海蓝突然从船旁边冒了出来，那家伙体型真大，吓得我都愣了一下。你妈却一点都不怕，举着相机一个劲地拍，嘴里还念叨着‘太好了，海蓝，我就知道你会来’。海蓝喷出的水柱差点把她的相机打湿，她也不在意，笑得像个孩子。”
林野想象着母亲当时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他能想象到，母亲站在船头，海风拂起她的头发，阳光照亮她的脸庞，而那头巨大的蓝鲸在她身后喷出水柱，形成一道美丽的彩虹，那画面一定格外动人。
“你妈对海蓝，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阿福继续说道，“每年春天，她都会提前准备好新鲜的磷虾，说是给海蓝的‘礼物’。有一次，海蓝好像受伤了，游得很慢，你妈在船上急得直掉眼泪，还让我把船开得慢一点，生怕惊扰到它。后来连续一个月，她都带着食物来外海，直到看到海蓝恢复了活力，才放心。”
林野从口袋里掏出母亲的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一只简易的鲸鱼，旁边写着：“海蓝今天吃了很多磷虾，希望它永远都这么健康。”字迹娟秀，带着满满的温柔。
渔船行驶了大约一个小时，阿福关掉了马达，渔船在海面上轻轻摇晃，像婴儿的摇篮。“到了，这里就是海蓝常来的地方。”阿福从船舱里拿出一个望远镜，递给林野，“你看看，能不能找到它的背鳍。海蓝的背鳍很高，是黑色的，在海面上很显眼。”
林野接过望远镜，调整好焦距，目光紧紧地盯着海面。望远镜里的海一望无际，只有偶尔掠过的海鸟，翅膀划破海面的平静。他慢慢移动着望远镜，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心里既期待又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海面上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林野放下望远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心里泛起一丝失落。难道今天海蓝不会来了吗？
“别急，海蓝很守信用。”阿福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安慰道，“你妈说过，海蓝就像一个老朋友，只要你真心等它，它就一定会来。”
林野点点头，重新拿起望远镜。他想起母亲笔记本里的话：“等待也是一种约定，只要心里有牵挂，再久的等待都值得。”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投向海面，这一次，他的眼神更加坚定。
不知过了多久，林野忽然看到远处的海面上，有一个黑色的影子慢慢浮了上来，紧接着，一道高高的水柱喷了出来，在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了一道绚丽的彩虹。
“是海蓝！”阿福猛地站起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小野，你看，它来了！”
林野的心跳瞬间加速，他握紧望远镜，死死地盯着那个黑色的影子。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海蓝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它的身体庞大而光滑，深灰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尾鳍轻轻摆动时，那块白色的印记格外明显，真的像一朵飘在海里的云。
海蓝缓缓地向渔船游来，它的动作很轻柔，像是怕惊扰到他们。当它靠近渔船时，林野甚至能看清它眼睛周围的纹路，那双眼睛很大，带着一种温和而深邃的光芒，仿佛能看透人心。
“海蓝，我是小野，我妈妈是阿芸。”林野对着海蓝轻声说道，声音有些哽咽，“我妈妈很想念你，她让我来看看你。”
海蓝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在渔船旁边停下，轻轻喷了一口水柱，水花落在甲板上，带着淡淡的海水味。它绕着渔船游了一圈，尾鳍拍起的浪花溅在林野的身上，凉丝丝的，却让他觉得格外亲切。
林野举起母亲的笔记本，指着上面海蓝的照片，说道：“妈妈在笔记本里写了很多关于你的事，她说你是最温柔的鲸鱼，是听潮湾的守护神。”
海蓝的头露出海面，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叫，像是在回应他。那声音浑厚而温柔，仿佛穿越了时空，与母亲的思念交织在一起。
阿福站在一旁，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阿芸要是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很高兴的。”
林野看着海蓝，眼眶再次湿润了。他知道，母亲没有离开，她就藏在海蓝的眼睛里，藏在这海风里，藏在这浪花里。他举起相机，按下快门，记录下这珍贵的瞬间——海蓝在渔船旁游弋，阳光洒在海面上，形成一道美丽的光晕。
这张照片，将成为他与母亲、与海蓝之间，最珍贵的约定。
海蓝在渔船附近游了很久，时而喷出水柱，时而露出尾鳍，像是在和他们玩耍。直到夕阳西下，海蓝才慢慢向深海游去，尾鳍最后露出海面时，像是在挥手告别。
林野站在船头，望着海蓝离去的方向，心里充满了不舍，却也感到无比的踏实。他完成了母亲的心愿，见到了海蓝，也感受到了母亲对他的爱。
渔船驶回听潮湾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岸边的灯塔亮了起来，发出温暖的光，指引着渔船回家的方向。林野坐在船尾，手里握着那张刚拍的照片，心里暗暗想：妈妈，我见到海蓝了，它真的很温柔，就像你说的那样。以后，我会替你守护好鲸落书屋，守护好这片海，也会每年都来赴约，看看海蓝。
海风轻轻吹过，带着大海的气息，像是母亲的低语，温柔而坚定。林野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他与听潮湾、与海蓝、与母亲的约定，还将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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