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凝重如铁。
雷朔的效率极高，不过半个时辰，便将一叠厚厚的卷宗和几条最重要的口供呈到了上官弘面前。几名核心下属肃立一旁，眼神恭敬中带着压抑的愤怒。王爷离京期间，竟有人将手伸进了隐曜司的核心据点，这对他们而言是莫大的耻辱与挑衅。
上官弘坐在主位，面容沉静，不怒自威。他已换上了一身玄色常服，虽无蟒袍玉带，但那久居上位的雍容气度与此刻冰冷的眼神，足以让所有下属屏息凝神。柳青青坐在他下首稍远的位置，依旧有些拘谨，目光却紧紧跟随着他，仿佛这样才能在惊涛骇浪中找到一丝方向。
“王爷，”雷朔率先开口，声音低沉，“根据目前查到的线索，听雨楼是在三日前夜间突然失去联系的。我们安插的暗桩，除两人确认叛变（已被处理），其余皆下落不明。莫问指挥使……最后传回的消息是‘有要事需亲自核查’，随后便再无音讯。”
他顿了顿，继续道：“控制听雨楼的，确系‘影煞’杀手无疑。但他们行动极其隐秘，若非王爷今日闯入触发埋伏，我们恐怕还需时日才能确认。另外，我们排查了近期京城所有异常人员流动和势力接触，发现吏部侍郎周谨，以及……安国公府的长史，都与一些身份不明的江湖人来往密切，时间点与听雨楼出事前后吻合。”
“吏部侍郎？安国公？”上官弘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周谨是朝中有名的清流（至少表面如此），而安国公则是世袭罔替的勋贵，地位尊崇，且是太后娘家一脉的远亲。这两人，怎么会和“影煞”扯上关系？
“还有，”雷朔的神色更加凝重，“关于前朝金符玉牒……属下调阅了司内最机密的存档。卷宗记载，前朝覆灭前夕，其暗卫首领曾将一批关乎复国宝藏及潜伏人员名单的秘宝，分藏于数处，并以特制的金符玉牒作为密钥和信物。据传，其中最重要的一半玉牒，随着暗卫首领的幼女一同失踪……”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柳青青。
柳青青的心猛地一跳，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那里贴身藏着那半块玉佩。母亲……是前朝暗卫首领的幼女？
上官弘接过雷朔递来的一幅泛黄的绢布，上面绘制着金符玉牒的图样，其材质、纹路，尤其是那独特的暗金色内芯铭文，与柳青青那半块玉佩一般无二！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解：“玉碎金藏，符现秘启。牒合图现，幽冥可期。”
“幽冥……”上官弘念着这两个字，联想到“影煞”杀手临死前高呼的“幽冥不朽”，眼神骤然锐利如刀！“影煞”背后的主使者，恐怕与前朝余孽脱不了干系！他们的目的，就是集齐金符玉牒，找到那批秘宝和名单！
“王爷，”另一名负责情报分析的千户补充道，“我们还发现，七年前邻县那桩悬而未决的官银劫案，当时押运的将领，正是安国公的妻弟。而案发后，此人便称病卸职，不久后暴毙。此案……或许并非简单的劫案。”
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金符玉牒”这根线逐渐串联起来。官银案、安国公、吏部侍郎、前朝余孽、“影煞”、听雨楼沦陷、莫问失踪……一张巨大的、交织着朝堂争斗与前朝复辟阴谋的网，渐渐显露出狰狞的轮廓。
上官弘沉默片刻，忽然问道：“皇上近日如何？”
雷朔愣了一下，随即答道：“皇上一切安好，只是……前几日因选妃之事，与太后娘娘似乎有些……不快。”他说的含蓄，但在场众人都明白，皇上逼婚靖王，太后护短，这本就是皇家内部一场心照不宣的博弈。
上官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这位皇帝侄儿，心思深沉，未必不知道京城暗流涌动，借选妃之事逼他离京，或许有赌气的成分，但也未尝不是想将他暂时调离风暴中心，或者……引蛇出洞？毕竟，他这位皇叔在朝中威望太高，有时本身就是某些人的目标。
而现在，他阴差阳错，不但没有避开，反而带着关键之物和证人，一头撞进了这漩涡的最中心！
他看向柳青青，目光深邃。这个来自山野的女子，她身上流淌的血脉和她守护的秘密，已然成为这场巨大风暴的暴风眼。
“柳姑娘，”他的语气缓和了些，“如今情形，你也清楚了。你母亲留下的，不仅仅是一件遗物，更是一个足以震动朝野的巨大秘密。你……可还愿意相信本王，继续追查下去？此事凶险，远超你的想象，你若想抽身，本王可安排人送你离开京城，隐姓埋名，保你一世平安。”
这是他给她的选择。于公，他需要她和那半块玉牒作为线索和证据；于私，他不愿这个被他卷入风暴的无辜女子再涉险境。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柳青青身上。
柳青青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想起了母亲临终前哀伤而郑重的嘱托，想起了青云寨那些依赖她的寨民，想起了这一路来的生死与共，也想起了眼前这个男人，无论是作为“洪上”、“木易”还是“靖王爷”，都数次救她于危难。
恐惧吗？当然恐惧。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山寨女子，如何能与这些翻云覆雨的朝堂巨擘、凶狠诡谲的杀手组织抗衡？
但，退缩吗？
母亲的身份，青云寨的危机，还有……心中那股不愿就此与他形同陌路、不愿在他面对如此巨大危险时独自逃开的莫名情绪，都让她无法说出“离开”二字。
她抬起头，迎上上官弘的目光，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恐惧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所取代：“我的命是王爷救的，青云寨的危机也因这玉佩而起。于公于私，我都没有退缩的道理。王爷，我愿意相信您，继续追查下去！直到水落石出，解除所有危机为止！”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山野女子特有的韧劲和决绝。
上官弘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心中某处微微一动。他点了点头：“好。”
他站起身，对雷朔下令：“加派人手，暗中保护柳姑娘安全。继续深挖周谨、安国公与‘影煞’的关联，查清莫问下落。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打草惊蛇。”
“是！”
“另外，”上官弘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准备一下，明日，本王要‘回府’了。”
逃婚的王爷悄然回京，并且带着一个足以掀翻棋盘的秘密。这潭深水，是时候搅动一番了。
柳青青看着他那挺拔而充满力量的背影，知道平静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她即将踏入的，是比山寨、比运河更加凶险万倍的朝堂与权力的角斗场。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