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晚带着微凉的风，国际电影节红毯入口处却灯火璀璨，人声鼎沸。
裴昭攥着手里那张皱巴巴的非正式请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二十三岁的他，选秀出道后就一直徘徊在十八线，资源差到连综艺群演的名额都要靠抢，这张所谓的“边角料通道”资格，是助理足足求了主办方三天才换来的露脸机会。身上的西装是咬牙定制的，只有内衬偷偷绣了只卡通小狗，这是他在满是妥协的日子里，唯一敢保留的自我。
他站在红毯最外侧的角落，位置偏僻得几乎不在主摄像机的取景范围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带着讥讽的轻笑：“十八线也配走S级红毯？”紧接着，镜头扫过他紧绷的手，刺眼的闪光灯晃得他瞳孔骤缩，生理性泪水险些涌出。
裴昭站着没动，只是刻意调动脸颊肌肉，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拼命掩饰住身体里抑制不住的颤抖。
不远处，周予安挽着霍肆野从贵宾通道缓步走入。他穿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衬衫配浅灰西裤，左手小指上那枚蛇形戒指格外扎眼。这人是裴昭大学话剧社的学长，曾经还亲昵地搂着他的肩膀说“你穿白衬衫最好看”，转头却在社交平台晒出和霍肆野的亲密合照，彻底断了他当初那点懵懂的心思。此刻两人相谈甚欢，目光扫过红毯外侧时，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裴昭半分。
裴昭死死盯着那道并肩离去的背影，喉咙发紧，一股酸涩又愤怒的情绪堵在胸口。
【顶流还来挤底层通道，要脸吗？】
念头刚落，身旁那座三米多高的巨型电子屏突然亮起，金色的大字骤然闪现：〖顶流还来挤底层通道，要脸吗？〗
全场瞬间哗然。
原本对着明星拍照的记者们集体调转镜头，对准电子屏快门按个不停；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僵在原地，手足无措；围观的观众们交头接耳，有人抬头张望，怀疑是遭遇了黑客攻击。可那行字清晰醒目，语义直白，像精准投射的弹幕般悬在屏幕上，久久没有消失。
不远处，顾衍之正接受媒体群访。二十八岁的顶流影帝，穿一身深灰色三件套西装，最下面一颗纽扣照例敞开，透着几分随性。他右手无名指转着一支银色钢笔，动作流畅自然，面对记者的提问应对自如。直到周围的惊呼声传来，他才抬眼望过去。
指尖的钢笔猛地停在半空。
顾衍之看见了电子屏上的字，也看见了那个站在红毯边缘、脸色瞬间煞白的年轻人。裴昭像是被惊到，猛地转身想确认什么，动作太急，一缕细碎的发丝恰好扫过顾衍之的眼镜框。
两人距离不足三十厘米。
四目相对的刹那，裴昭清晰地看见顾衍之的瞳孔微微收缩，黑框眼镜后的眼神冷冽而锐利，像猎手突然锁定了目标，让他心头一紧。
他慌忙退后半步，低头假装整理袖口，实则死死咬住后槽牙，剧烈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他完全搞不清状况，只觉得脑子里骂完那句话后，胸口莫名一闷，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一瞬。
他不知道，一个未知的系统已经悄然激活。
他更不知道，全网除了周予安和霍肆野之外，所有人都听见了他方才的心声。
另一边，周予安听见那句“心声”化作的屏幕文字时，手里的香槟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玻璃碎片混着猩红的酒液溅落一地，他僵在原地，脸色铁青得吓人。霍肆野皱了皱眉，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几分不耐，袖口上的骷髅头装饰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虽没说话，眼神却扫向红毯边缘，带着审视的意味。
裴昭用余光瞥见这一幕，脊背瞬间绷得笔直。
他知道这话会惹祸，可他明明没说出口——至少没从嘴里说出来。
不等众人消化这波冲击，电子屏上的字还没褪去，新的一行字又缓缓浮现：〖这破赛制，评委是不是都被收买了？〗
人群再次陷入骚动。
有记者立刻追问身边的主办方工作人员：“这是谁在发言？是直播互动环节吗？”工作人员慌得满头大汗，连忙联系后台，而技术室里的人员更是急得团团转——设备信号正常，防火墙完好，根本没有任何远程接入的记录。
顾衍之指尖的钢笔彻底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裴昭身上，神色沉静。那个年轻人正低着头，手指死死掐进掌心，肩线绷得笔直，半点不像操控设备的始作俑者，反倒像是和其他人一样，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住了。
裴昭不是不怕，是真的懵了。刚才那两句话明明只是心里的抱怨，怎么就变成了公之于众的文字？
【我是不是疯了？】
念头刚冒出来，电子屏就再次跳字：〖我是不是疯了？〗
这次，连顾衍之都微微蹙起了眉。
他往前迈了半步，压低声音问裴昭：“你是哪家公司的？”
裴昭抬头，嘴唇动了动，却没敢发出声音。他怕自己一开口，脑子里那些压抑了太久的怨气和不满，会像洪水般全涌出来。
可越是克制，心里的想法就越清晰——
【周予安凭什么拿最佳新人？他连台词都背不下来！】
【霍肆野天天擦嘴跟有洁癖似的，烦不烦？】
【我现在就想逃，但我连打车的钱都不够。】
一行行文字接连在电子屏上跳出，像停不下来的弹幕瀑布，刷满了现场所有的电子屏幕。观众席里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更多人拿出手机拍照录像疯狂转发，相关的热搜词条瞬间炸开：#红毯神秘吐槽狂魔#、#电子屏成精了？#
裴昭的脸色越来越白，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直到后背重重抵上红毯区的金属立柱。他赶紧往柱子后缩了缩，半个身子藏进阴影里，可位置仍在主会场的视线范围内，只要镜头一扫，还是能轻易拍到他。
他不敢走。一旦转身逃走，就等于默认这些话是他说的，以后在娱乐圈就真的再无立足之地了。
顾衍之看着那个缩在立柱后的纤细身影，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别拍了。”
记者们的动作一顿，纷纷看向他。
“等主办方查清情况再说。”他补充道，语气平静却透着顶流的号召力。
围着裴昭方向的镜头缓缓移开。
周予安盯着那根立柱，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他不信邪地掏出手机刷新热搜，却发现关于自己的词条下面，全是嘲讽的评论：
“原来顶流也蹭底层通道啊？”
“周予安拿最佳新人怕不是有黑幕吧？”
“建议查查这个赛制，评委怕不是被收买了？”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般刺向阴影处。
一定是裴昭！
只有他知道这些私下里的抱怨，也只有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骂自己。
仇恨在心底翻涌，可周予安不敢轻举妄动——霍肆野正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分明是在警告他别节外生枝，坏了大事。
顾衍之没再理会周围的骚动，他收起钢笔，抬手推了推眼镜，视线却始终没离开那根立柱。阴影里的人呼吸紊乱，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可刚才那些文字里透露出的怒意、委屈和窘迫，真实得不像演出来的。
他第一次对一个陌生的十八线演员产生了好奇。
不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热度，也不是因为引爆全场的话题，而是因为那些没人敢承认的心声，像一把锋利的刀，撕开了娱乐圈层层包装的伪装。
裴昭靠在冰冷的立柱上，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不知道，系统正在他的意识后台低声嘀咕：【检测到可曝光内容，3、2、1——】
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从电子屏跳出第一行字时，就已经彻底偏转。
更不知道，三天后，他一句无心的“顾衍之今天好帅”，会让全网的电子屏都变成情书墙，逼得这位素来清冷的影帝当众摘下眼镜，露出那双藏了二十年的温柔眼眸。
此刻的他，只想平安熬过今晚。
晚风掠过红毯，吹动他的西装衣角。内衬里那只卡通小狗，在昏暗的阴影里悄悄咧着嘴，像是在无声地鼓励他。
裴昭摸了摸脖子上的艾草香包，那是母亲亲手缝的，香味已经淡了许多。可奇怪的是，只要靠近那个戴黑框眼镜的影帝顾衍之，胸口那股躁动不安的情绪就会稍稍平息。
他不懂这是为什么。
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全网唯一能“无声曝光真相”的人。
这场席卷红毯的声浪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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