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与靠近

那张摆在角落的小书桌，成了横亘在两人之间一道无形的、由苏新皓亲手划下的界限。

朱志鑫很听话，苏新皓工作的时候，他会乖乖坐在自己的小桌子前，摆弄他的数学手稿或者几何模型。但他总是安静不了多久，就会忍不住抬起头，偷偷望向办公桌后那个专注而冷峻的侧影。

小叔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时会走过来看他画了什么，或者在他遇到难题时，俯身在他耳边耐心讲解。现在的小叔，好像被一层看不见的玻璃罩子隔开了，明明就在同一个房间，气息却遥远又克制。

朱志鑫不明白为什么。是因为他变成Omega了吗？是因为他的味道让小叔“不适应”了吗？

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在他心口蔓延。他放下手中的彩笔，看着纸上画了一半的、试图模仿小叔侧脸的线条，却怎么都画不出那种让他安心的感觉。他低下头，轻轻嗅了嗅自己手腕上已经变得很淡、但依旧存在的玫瑰香，小小的眉头蹙了起来。

是不是……只要这个味道没有了，小叔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他开始频繁地洗澡，用掉很多很多沐浴露，甚至偷偷喷上张妈用来清新空气的柠檬喷雾，试图掩盖掉自己身上那“不受欢迎”的气息。

苏新皓将这一切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

他看到朱志鑫偷偷张望时眼中小心翼翼的期待，看到他因为自己的无视而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看到他近乎自虐般地搓洗皮肤，试图洗掉那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瑰宝气息……

每一次，都像有一把钝刀在苏新皓的心上来回切割。他的逃避，似乎正在伤害着他最想保护的人。

他的意志力在朱志鑫无声的委屈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这天下午，朱志鑫大概是画画累了，趴在小书桌上睡着了。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他身上，给他柔软的发丝镀上一层浅金。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长睫像两把小扇子，在白皙的脸上投下阴影。睡梦中，他似乎感觉到了冷，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

苏新皓几乎是在他蜷缩的瞬间就站了起来。理智告诉他应该叫张妈来给他盖条毯子，但脚步却不受控制地，一步步走向那个角落。

他停在熟睡的朱志鑫面前，屏住呼吸。空气中，那被柠檬喷雾短暂掩盖后、反而更显纯粹的淬血玫瑰气息，伴随着少年清浅的呼吸，幽幽地萦绕着他。没有了清醒时的刻意回避，这香气变得如此自然，如此……契合他的灵魂。

苏新皓蹲下身，目光贪婪地描摹着朱志鑫安静的睡颜。他看到他耳后因为频繁搓洗而微微发红的肌肤，心脏一阵抽痛。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极轻、极缓地拂开朱志鑫额前柔软的碎发。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睡梦中的朱志鑫似乎感受到了这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触碰，无意识地向他手掌的方向蹭了蹭，发出一声满足的、如同小猫般的嘤咛。

这一下细微的蹭动，像是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苏新皓所有伪装的防线。

所有的克制，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不再犹豫，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动作轻柔地盖在朱志鑫身上。带着他体温和浓郁硝烟气息的外套，将蜷缩的少年整个包裹起来。

睡梦中的朱志鑫，在被那熟悉而令人心安的气息完全笼罩时，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嘴角甚至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仿佛做了一个香甜的美梦。

苏新皓没有离开。他就这样单膝跪在柔软的地毯上，维持着俯身的姿势，近乎虔诚地凝视着熟睡的人。

靠近带来的后果是立竿见影的。那毫无防备散发出的淬血玫瑰信息素，如同最醇美的酒，让他沉醉，也让蛰伏的欲望再次抬头。但他这次没有选择逃离。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信息素，让那冷冽的硝烟不再带有攻击性，而是化作更加深沉、更加包容的形态，如同守护珍宝的巨龙，将那缕玫瑰幽香温柔地缠绕、包裹，形成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气息交融的静谧空间。

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朱志鑫耳后那处微红的肌肤，眼中充满了懊悔和怜惜。

“笨蛋……”他低声叹息，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疼宠，“这是小叔……最喜欢的样子啊。”

他怎么舍得让他洗掉？

不知过了多久，朱志鑫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刚睡醒的眸子还带着朦胧的水汽，茫然地眨了眨，对上了近在咫尺的、苏新皓深邃的眼眸。

他愣了一下，随即感受到了身上盖着的、带着强烈小叔气息的外套，以及周身那被沉稳硝烟气息温柔包裹的安心感。

消失了几天的那种、被小叔全心全意守护着的感觉，回来了。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满了星辰，带着纯粹的喜悦和依赖，软软地喊了一声：“小叔！”

这一次，苏新皓没有避开他的目光，也没有拉开距离。他看着他眼中毫无阴霾的欢喜，心中那片因逃避而产生的荒芜，瞬间被填满。

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轻轻揉了揉朱志鑫的头发，动作恢复了以往的亲昵和温柔。

“睡醒了？饿不饿？”

简单的动作，平常的问话，却让朱志鑫开心得几乎要冒泡。他用力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自己也不知道在回答什么，只是看着苏新皓傻笑。

逃避是徒劳的。

有些靠近，源于本能，也忠于内心。

从那天起，书房角落的小书桌并没有撤掉，但苏新皓不再刻意保持距离。

他学会了在欲望与守护之间，找到那个危险的平衡点。用更强大的意志力控制自己，也用更温柔的方式，回应着那份全然的依赖。

硝烟不再试图征服玫瑰，而是学会了如何与之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