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吱呀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林缚的心上。楼下的争吵声已经停了,只有客栈老板不满的嘟囔声隐约传来。
林缚走到大堂门口,心脏狂跳,眼睛飞快地扫过堂内——几张桌子旁坐着零星的客人,角落里堆着几个破旧的行囊,而在柜台前,站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少女,正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那背影……像极了阿禾。
林缚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喉咙发紧,几乎发不出声音:“阿……阿禾?”
少女猛地回过头。
阳光透过客栈的窗户,照亮了她的脸——确实是阿禾!
只是她比以前瘦了好多,脸色苍白,原本亮晶晶的眼睛此刻红肿着,布满了血丝,头发也乱糟糟的,沾满了灰尘。看到林缚的瞬间,她愣住了,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紧接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涌了出来。
“林缚……真的是你?你还活着!”阿禾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哭腔,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冲散了林缚心中所有的阴霾和不安。
“我在,我没事。”林缚快步上前,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这简单的几个字。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是激动,也是恐惧。
“太好了……太好了……”阿禾抓着他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泪汹涌而出,“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村子没了,爷爷他……”
提到药老,阿禾的哭声更响了。林缚的心也跟着揪紧,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我知道,我都知道……别怕,现在没事了。”
客栈老板在一旁看得不耐烦了,皱着眉道:“我说小姑娘,你到底住不住店?不住就别在这儿挡着我做生意!”
“住!我们住!”林缚急忙说道,从怀里掏出仅剩的几枚铜币递过去,“给她开个房间,和我相邻的。”
老板接过铜币,嘟囔了几句,转身去拿钥匙。林缚扶着阿禾,想带她上楼,却发现她的腿一软,差点摔倒。他这才注意到,她的脚踝处红肿着,像是受了伤。
“你的脚怎么了?”
“跑的时候不小心崴到了。”阿禾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些沙哑,“我从地窖里出来,村子已经烧起来了……我不敢停留,一直往外面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才走到这里。”
林缚听得一阵心疼,扶着她慢慢上楼,小心地避开楼梯的缺口。回到房间后,他让阿禾坐在床上,转身想去拿些草药——他身上还带着从落雾村带来的、阿禾以前给他备的伤药。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凌霜站在那里,眼神复杂地看着房间里的阿禾。
“她是……”凌霜开口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警惕。
“她是阿禾,和我一起长大的。”林缚解释道,“落雾村的幸存者。”
凌霜的目光在阿禾红肿的脚踝和泪痕未干的脸上扫过,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了路。
林缚取来草药,又从客栈打了些热水,小心地帮阿禾清洗伤口,敷上草药,再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阿禾安静地坐着,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却带着一丝安心的暖意。
“你怎么会来黑石城?”林缚包扎好伤口,问道。
“我……我听说神殿的人在找你,说你偷走了村子里的‘圣物’,还杀了人。”阿禾咬着唇,眼神里满是担忧,“我不相信他们说的,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想找到你,告诉你他们在到处抓你,让你小心些。”
林缚心中一暖,又有些后怕。阿禾一个女孩子,拖着受伤的脚,竟然敢一路打听着来找他,这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傻瓜,多危险啊。”他轻声道。
“我不怕。”阿禾摇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只要能找到你就好。”
就在这时,凌霜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个刚买的麦饼,递给他们:“先吃点东西。”
阿禾接过麦饼,对凌霜说了声“谢谢”,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好奇。她能感觉到这个黑衣少女身上有一种冰冷的气息,和林缚很不一样。
“她叫凌霜,是……朋友。”林缚简单介绍道,没有多说凌霜的来历——有些事,暂时还不能让阿禾知道,免得她担心。
凌霜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小巷,像是在警戒。
阿禾小口吃着麦饼,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给林缚:“对了,这个给你。是爷爷在我躲进地窖前塞给我的,他说……这是药老一族世代相传的东西,或许对你有用。”
林缚接过来,感觉沉甸甸的。打开油纸,里面是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上没有字,纸张已经脆得快要碎裂。他翻开几页,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还有一些手绘的草药图谱和奇怪的符号,和秦老石碑上的符号有些相似。
“这是……”
“爷爷说,我们药老一族,其实也是守核人的分支,只是世代以行医为掩护,守护着这本关于星核和草药的记载。”阿禾的声音压低了些,“他还说,星核的力量虽然强大,却也能被某些草药克制,这本书里或许有记载。”
林缚和凌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没想到药老竟然也是守核人,这本古籍,很可能和秦老的星图一样重要!
“神殿的人为什么要抓你?”凌霜突然开口问道,目光落在阿禾身上,带着审视,“他们知道你是守核人的后代吗?”
阿禾被她冰冷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缩了缩脖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们烧了村子后,我一直躲在山里,没被他们发现。来黑石城的路上,也没遇到什么危险……”
凌霜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疑惑:“黑石城是神殿的据点,盘查很严,你一个受伤的孤女,怎么会这么顺利就进来了?”
阿禾愣了一下,似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就……就给了进城税,守卫也没多问……”
“这太奇怪了。”凌霜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神殿的人正在全力搜寻和星核、守核人有关的一切,不可能放过任何可疑的人。”
林缚也意识到了不对劲。阿禾能平安走到黑石城,甚至顺利住进这家离城门不远的客栈,确实有些太顺利了,像是……有人故意放她进来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难道阿禾被跟踪了?
他看向阿禾,发现她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显然被凌霜的话吓到了。
“不……不会吧?”阿禾的声音有些发颤,“我一路上都很小心,没发现有人跟着我……”
凌霜走到门口,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沉声道:“不管是不是,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刚才我打听消息的时候,发现神殿的猎核卫正在加强巡逻,似乎在搜寻什么人。”
林缚点点头,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看着阿禾,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无辜和害怕,不像是在说谎。可如果不是她的问题,那问题出在哪里?
“阿禾,你再仔细想想,来黑石城的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或事?”林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
阿禾努力回忆着,摇了摇头:“没有……就是在城外的树林里,遇到一个卖草药的老婆婆,她看我脚受伤了,给了我一些止痛的草药,还告诉我黑石城这家客栈比较便宜……”
“卖草药的老婆婆?”凌霜的眼神骤然一紧,“什么样的老婆婆?”
“就……很普通的老婆婆,头发花白,背着一个竹篓,说话很和蔼……”阿禾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凌霜和林缚再次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这绝对有问题。
在靠近黑石城的地方,一个神秘的老婆婆,给受伤的阿禾草药,还“恰好”推荐了这家客栈……这更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引导。
“她给你的草药呢?”凌霜问道。
阿禾从行囊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一些干枯的草药。凌霜拿过来闻了闻,脸色瞬间变了:“这不是止痛草,是‘引踪草’!晒干后气味很淡,但混入伤口后,会散发出一种只有神殿猎犬能闻到的气味!”
林缚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阿禾被人跟踪了!那个老婆婆,很可能是神殿的人伪装的!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阿禾吓得脸色惨白,眼泪又掉了下来,“他们想通过我找到你?”
“不止。”凌霜的声音冰冷,“他们可能想一石二鸟——既引我们出来,又能趁机抓住你这个守核人后代,拿到你身上可能有的星核线索。”
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眼神一凛:“来了!”
林缚和阿禾急忙凑过去,只见巷口出现了几个穿着神殿皮甲的士兵,手里牵着几只体型庞大的猎犬,正嗅着气味,朝着客栈的方向走来。
为首的,正是之前在迷踪林外被凌霜击退的那几个猎核卫中的一个!
“快走!”林缚当机立断,扶着阿禾,“从后门走!”
凌霜点点头,抽出藏在行囊里的短刀,率先冲向后门。林缚扶着一瘸一拐的阿禾,紧紧跟在后面。
他们刚冲出客栈的后门,就听到前院传来猎犬狂吠的声音和士兵的怒吼声。
“在后面!追!”
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带着死亡的阴影。
林缚扶着阿禾,在狭窄的巷子里狂奔。阿禾的脚踝受了伤,跑得很慢,几次差点摔倒。
“我……我跑不动了……”阿禾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林缚,你别管我了,快走!”
“别废话!我不会丢下你的!”林缚咬着牙,弯腰将阿禾背了起来,继续往前跑。
凌霜断后,时不时回身甩出几枚淬了冰的石子,打在追兵的腿上,暂时延缓他们的速度。
巷子错综复杂,像一个巨大的迷宫。林缚背着阿禾,只觉得她很轻,却又重如千斤——这是他必须守护的人,是他在这残酷世界里唯一的温暖。
“往这边!”凌霜喊道,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猎犬的狂吠声几乎就在耳边。林缚能感觉到阿禾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身体在颤抖,却没有再说话。
他不知道这条巷子里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能否摆脱追兵。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跑下去,带着阿禾,带着凌霜,带着那些沉甸甸的秘密和使命,跑向那未知的前路。
阳光穿过巷子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映照着他们奔跑的身影,也映照着身后紧追不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