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晨七点零五分，校门口的梧桐树叶还沾着晨露，温恪背着有些发白的双肩包，一路小跑冲进校门。值周生正站在校门口，他喘着气刹住脚步，校服衬衫的领口被跑得有些歪。

“同学，迟到了。”

清润的男声自身前传来，温恪抬头，撞进一副细框眼镜后的沉静目光里。男生穿与他同款的蓝白校服，别着“值日生”的红色臂章，手里捏着本登记册，笔尖悬在纸面上方，镜片反光将他的眼神衬得格外清晰。

“我……”温恪攥紧背包带，声音因奔跑而发虚，“路上自行车坏了，所以……”

“姓名，班级。”许纵打断他。

温恪一愣——“高二3班，温恪。”他低声报上名字，看着许纵在登记本上写下他的姓名班级，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末了还抬眼叮嘱：“下次尽量早点，别再迟到了。”

说完，许纵合起登记册，转身走向校门内侧的值班台，留下温恪站在原地，心里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更窘迫。他低头理了理皱起的衣角，快步往教学楼赶，背后似乎还能感受到那道沉静目光的余温。

早读的朗读声浪里，温恪抱着课本溜进教室，心里还在担心给班级扣分的事，刚在靠窗的空位坐下，邻座的程野禾便侧过头，目光落在他微湿的额发上，没说话，却把自己的练习册往他这边推了推，露出老师刚评讲过的那页。

温恪心里一暖，正要道谢，程野禾已经转回头，脊背挺得笔直，仿佛刚才的动作只是错觉。

第一节课间，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温恪抬头，看见许纵和另一个男生并肩走来——那男生穿宽松的连帽衫，头发微卷，眉眼间带着股跳脱的鲜活气。

“程野禾，”纪寻走到桌前，旁边的许纵摘下了眼镜，不戴眼镜的许纵少了镜片的遮挡，眉眼轮廓更显干净。“晚上去不去屿尚，暑假都没见。”

纪寻则大大咧咧地拍了拍程野禾的肩膀：“就是，你必须去啊我跟你讲，暑假都联系不上人，是不是偷偷补课去了！”

程野禾抬眼，目光在温恪身上短暂停留，才对许纵点头：“知道了。”

许纵应下，转身时却特意停在温恪桌前，目光温和了些：“温恪同学，第一次迟到不扣分的，只记名。”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是高二（2）班许纵，旁边这位是纪寻，我们和程野禾都是朋友。”

纪寻立刻凑过来，咧嘴一笑：“嗨，同学！我叫纪寻，你叫温恪是吧？真好听的名字，你长得真好看，很高兴认识你！”他自来熟的语气让温恪有些无措，只好腼腆地点头。

“认识？”程野禾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几人耳中。

许纵点头：“早上在校门口值班，碰到温恪同学迟到，就登记了名字。”他语气自然，听不出任何异样。

纪寻却眨了眨眼，撞了撞许纵的胳膊：“阿纵你可太‘公事公办’了，人家长这么好看，要是我，就开个后门了。”说着，他又转向温恪，露出两颗小虎牙，“别往心里去啊，许纵就是这样，对事不对人！晚上要不要一起来吃饭啊？他请客。”纪寻指了指程禾野。

温恪连忙摆手：“没关系的，是我自己迟到……”

“叮铃铃——”上课铃响起，许纵和纪寻只好匆匆道别。纪寻临走前还冲温恪挤了挤眼“一定要来啊。”许纵则微微颔首，才和纪寻一起往教室走。

这节数学课，温恪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偷偷瞥向邻座的程野禾，对方正低头演算，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发着柔和的光，小臂上的浅疤偶尔会从袖口滑出，又迅速被他掩住。

他想起早上许纵登记时的平静，想起课间纪寻的热情……这些片段像投入湖中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温恪正收拾书包，程野禾却拍了下他：“方便的话，可以一起，不然纪寻又要絮絮叨叨的。”

温恪愣住，抬头看向程禾野，程禾野眼神不再向第一天那样冷淡：“好。”

“走吧。”程野禾丢下两个字，率先起身往外走，白衬衫的衣角在风里轻轻晃着。

温恪连忙跟上，背包带随着脚步一晃一晃。走出教学楼，便利店下站着两个人影——许纪寻靠着树干不知道在和许纵说着什么。

“程野禾，你可算来了！”纪寻听见脚步声，立刻跳起来，看见跟在后面的温恪，眼睛一亮，“温恪也来啦？太好了，人多热闹！”

许纵也抬起头：“走吧，再晚没位置了。”

程野禾拉开后座车门，示意温恪先坐。温恪弯腰进去时，鼻尖蹭到座椅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程野禾身上干净的洗衣液味，让他耳尖悄悄发烫。程野禾随后坐进来，两人之间隔着一拳左右的距离，膝盖偶尔会不经意碰到，又飞快错开。

纪寻坐进副驾报了地址，司机立刻发动车子汇入车流。温恪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夕阳把沿街的梧桐叶染成暖金色，轿车平稳地穿行在车流里，后视镜里能看见司机专注的侧脸，前排许纵和纪寻偶尔搭话，后排程野禾的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

风里飘着饭菜的香气，温恪忽然觉得，这个迟到的清晨，似乎正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将他慢慢拉进这个陌生又鲜活的圈子里。而口袋里那张程野禾给的便签，边角已经被他攥得有些发软，却像一颗小小的火种，在心底悄悄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