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雨浩离开后,坐落于星斗大森林边缘的茶馆,仿佛被抽走了一丝鲜活的生气,骤然安静冷清了许多。
往日里,总有少年清朗的应答声、勤快的脚步声穿梭其间,如今这些声响都消失了,只余下风吹林叶的沙沙声,以及偶尔从远处传来的隐约兽鸣。
吞天大多时候都恢复成本体,化作庞大的黑色兽形,百无聊赖地趴在茶馆门边酣睡,它呼吸匀长,巨大的身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一座沉默的毛绒山峦堵在门口,倒也算是个尽职的“门神”。
朝自然而然地接手了茶馆里全部的工作,从洒扫擦拭到烹茶待客,一如霍雨浩到来之前那般,并非她不愿让吞天帮忙,实在是这头十万年魂兽有个无伤大雅却颇为恼人的小毛病——掉毛。
它那身油光水滑的黑色毛发,总是悄无声息地脱落,尤其是在它变换姿势或者不经意甩动身体时,细密的黑毛便会如同微型蒲公英般飘飘扬扬,无处不在,若是让它帮忙端茶送水,只怕客人的茶杯里都要多出几根“特产”;若是让它擦拭桌椅,那恐怕只会越擦毛越多。
因此,朝觉得,吞天能安分地待在一个地方不动,尽量减少毛发的扩散范围,便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帮助了,她时常手持扫帚,耐心地将那些聚集在角落、飘落在地板的黑色毛发轻轻扫拢,眼神平静,动作依旧从容不迫,只是偶尔,她的目光会掠过霍雨浩曾经常坐的那个靠窗位置,停留一瞬,而后又继续手中的活计。
“吞天,开饭了。”
朝清越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打破了茶馆午后的宁静,她手中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上面放着几碟简单却香气四溢的菜肴,以及两碗晶莹的米饭。
话音未落,原本在门边蜷缩成一团、睡得正酣的庞大黑影猛地动了,吞天巨大的头颅瞬间抬起,猩红的兽瞳里睡意全无,只剩下对食物的纯粹渴望。它庞大的身躯在一阵模糊的光影中迅速收缩、变形,眨眼间便化作了那位披着黑色皮草的魁梧男子。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桌边,动作熟练地拿起桌上那副特制的、加长加粗的金属筷子——这是他为了不捏碎普通筷子,在朝的指导下练习了许久才掌握的工具,但他没有立刻开动,而是强忍着口水,眼巴巴地望向朝,直到朝微微颔首,说了一句“吃吧”。
得到准许的瞬间,吞天立刻埋头进碗里,开始了风卷残云般的“战斗”,筷子被他挥舞得几乎出现残影,精准地夹起大块菜肴塞入口中,吃得啧啧有声,酣畅淋漓,虽然动作依旧带着几分魂兽的豪放不羁,但比起最初用手抓取、弄得一片狼藉的模样,已是天壤之别。
朝坐在他对面,小口吃着自已的饭菜,看着他这副饿虎扑食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茶馆里只剩下碗筷碰撞和吞天满足的咀嚼声,虽然冷清,却也自有一种平淡的温馨。
“老大你不吃吗?”
吞天将口中塞得鼓鼓囊囊的食物用力咽下,粗声粗气地问道,一双兽瞳带着些许疑惑,望向已坐回柜台后的朝,桌上的菜肴他才席卷了一半,却发现朝面前那份饭菜丝毫未动。
“我等会儿再吃。”朝的视线并未从手中的账本上移开,指尖轻抚过纸页上的墨迹,声音平和:“还有点事要做。”
她微微垂首,目光专注地落在摊开的账册上,红唇轻启,低声念诵着这个月茶馆的各项收支数目,清冷的嗓音在静谧的堂内缓缓流淌,与吞天那边尚存的碗筷轻微碰撞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暖黄的灯光映照在她雪白的长发与沉静的侧脸上,为她平添了几分烟火气息,却也衬得那身形在空旷的茶馆里,隐约透出几分孤清。
茶馆的账目流水,如今已达到了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单是明面上接待往来客商的普通茶饮收入,每月便稳定在一万银魂币上下,而自从与那持续进货的“星罗皇室”搭上线后,另一本暗账上的数字更是惊人——每月固定有一万金魂币入账,条件则是每年出产的所有高品质茶饼,需优先且全部供应给对方。
指尖拂过账册上那串代表金魂币收入的、令人炫目的数字,朝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
“已经有这么多钱了?”她心下默算着总余额,事实上,她的日常用度极为简单,衣着朴素,饮食也从不讲究,即便算上之前霍雨浩的吃穿用度,以及现在吞天那堪称恐怖的伙食开销,她的存款积累速度,也远远超乎常人想象,余额早已达到了一个普通茶馆老板穷尽一生也难以企及的高度。
她合上账本,目光掠过窗外寂寥的林地,财富于她,似乎只是一串无需刻意追求便自然增长的数字,并未在她生活中激起半分涟漪。
她起身,走向那份早已凉透的、简单的饭菜,神情依旧淡然如初。
“老大,你刚刚在说什么啊?钱是什么东西?”
吞天已经风卷残云般完成了自己每日的“进食任务”,满足地拍了拍肚子。
作为十万年魂兽,它的听力远超人类,即便朝刚才只是低声自语,它也听得一清二楚。它化为人形,凑到柜台边,巨大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脸上带着纯粹的好奇。
朝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坐姿,小口吃着盘中简单的饭菜,细嚼慢咽,听到吞天的问题,她并未停下动作,只是平静地回答道:
“一种人类的货币,是很有用的东西。”
“很有用?比如?”吞天挠了挠他那头硬茬似的黑发,兽瞳里满是不解,对于一头习惯了弱肉强食、以物易物的魂兽而言,“钱”这个概念确实太过抽象。
朝略微思考了一下,似乎在想如何用吞天能理解的方式解释。她咽下口中的食物,用筷子轻轻点了点桌面:
“嗯……哦!比如说,”她目光扫过这间略显陈旧却温馨的茶馆:“可以用它,把我这个茶馆翻新升级一下。”
“啥意思?”吞天的耳朵动了动,还是没完全明白。
朝耐心地继续解释,语气依旧平淡:“就是让茶馆变得更大,更宽敞,里面的桌椅、摆设都换成新的、更舒服的。以后你趴着睡觉的地方,也能更软和些。”
她这么一说,吞天似乎有点明白了,它低头看了看自己如今只能勉强蜷缩的角落,又想象了一下更宽敞、更舒适的空间,猩红的兽瞳里顿时亮起感兴趣的光芒,虽然它对“钱”本身还是没啥概念,但对“更舒服的睡觉地方”可是非常向往的。
“你看起来倒是很期待的样子啊!”朝看着吞天那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眼中掠过一丝浅浅的笑意:“等我去镇上仔细打听一下物价,准备妥当了,我们就开始。”
“好耶——!更好的窝——!”
吞天顿时兴奋地高举双臂,像个得了心爱玩具的孩子般欢呼起来,连头顶那对兽耳都欢快地抖动了几下,猩红的兽瞳里闪烁着明亮的光彩,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那个宽敞又柔软的专属休息地。
看着他这副毫不掩饰的欢喜模样,朝终于没能忍住,清越的笑声从唇边逸出,在静谧的茶馆里轻轻回荡,那笑声如同春雪初融,瞬间柔和了她平日里清冷的面容,显得格外生动。
窗外的阳光恰好洒落,将这一幕映照得温暖而鲜活。
在细致了解了镇上建材的行情,并仔细丈量、规划了茶馆周边可供利用的土地之后,朝与吞天没有半分拖延,立刻着手开始了茶馆的翻新扩建工程。
吞天凭借其庞大的本体和惊人的力量,承担起了最粗重的工作,它利爪一挥,便能轻松清理掉多余的灌木与碎石;巨尾一扫,便能将地基平整得八九不离十,那些需要数名壮汉才能抬动的粗大原木,它只用嘴便能轻松叼起,按照朝的指示精准安放。
朝则负责更精细的部分,她手持绘制好的简易图纸,指挥着吞天进行大体框架的搭建,同时,她亲自处理木材的拼接、打磨,动作流畅而精准,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次,她那看似纤细的手臂,却能稳稳托举住需要固定的房梁,指尖偶尔流转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能量光华,便能将榫卯结构嵌合得严丝合缝。
一人一兽,一个精细如绣花,一个力大可开山,配合起来却异常默契,林中不再只有风声鸟鸣,更添了木材的敲击声、吞天偶尔的低吼以及朝简洁的指令声,原本略显逼仄的茶馆轮廓,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更宽敞、更舒适的方向稳步拓展。
“叮!”
随着朝一声清脆的响指,仿佛触动了某种无形的开关,所有预先切割、打磨好的木材、石料以及各种金属构件,瞬间被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所包裹,齐刷刷地悬浮而起,如同被一只只无形的大手托举着。
下一幕,更是令人瞠目结舌,这些沉重的建材仿佛拥有了生命,精准地飞向已经立起的主体框架,在各目的位置上稳稳落定。榫卯结构在微光闪烁中严丝合缝地嵌入,金属钉扣自动旋紧固定,瓦片如同归巢的燕群般层层叠叠、井然有序地铺设在屋顶……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迟滞与误差,充满了奇异的美感。
若是请镇上的工人来施工,这般规模的扩建至少需耗时一月有余,然而在朝这神乎其技的手段下,整个主体结构的搭建与固定,竟在短短半日之内便已宣告完成,效率高得骇人。
剩下的屋内装饰、墙面处理、管道铺设、家具定制与摆放等细致工作,虽然繁琐,但在朝清晰的规划与吞天不知疲倦的体力协助下,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仅仅花费了一人一兽一周的时间。
当最后一块雕花木饰被嵌入墙面,最后一个铜质水龙头被稳稳拧紧,原本略显陈旧狭小的茶馆,已然彻底改头换面,成为了一座更加宽敞、明亮、功能齐全且透着雅致气息的全新建筑,静静地矗立在星斗大森林的边缘。
扩建后的茶馆,已然成为一座功能分明的小型复合建筑群,由三座主体建筑构成,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清整过的土地上。
居于核心位置的,自然是修缮一新的茶馆本体,它保留了原先质朴雅致的风格,但面积扩大了一倍有余,宽敞明亮的厅堂足以同时容纳更多的客人。巨大的窗户确保了充足的光线,窗外森林的景致也成了最好的点缀。
紧邻茶馆一侧的,是一座新建的三层住宿楼。这座小楼采用了些许不同于本地风格的“洋房”设计,线条简洁利落,每层都设有独立的阳台,这是朝为未来可能加入的“员工”预留的空间,她思虑长远,既然有了吞天这个先例,难保日后不会有其他“特殊”的存在需要安置,三层楼,足够划分出数个功能齐全的独立生活区,既保证了隐私,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共同体。
稍远一些,靠近森林边缘的,则是一座看起来最为坚固的储存房,它采用了石木混合结构,用以妥善存放日益增多的茶叶原料、制作好的茶饼以及其他各类物资,其位置既方便取用,又在一定程度上隔绝了潮湿与可能的干扰。
这三座建筑通过带有顶棚的廊道巧妙连接,即便在雨天也能畅通无阻,整个区域既各自独立,又浑然一体,无声地诉说着主人对未来发展的考量与规划。
吞天此刻正兴奋地在三栋建筑之间来回穿梭,巡视着这片崭新的、包含了它“更好的窝”的领地。
“辛苦了。”
朝手腕轻扬,将一个烤得外皮金黄焦脆、内里汁水丰盈的硕大鸡腿精准地抛向吞天。吞天反应极快,一口叼住,大嘴一张便撕扯下大块肉,烫得直呵气也舍不得吐出来,含糊不清地欣喜道:“老大,你是不是什么都会啊?这‘窝’太棒了!”
面对吞天带着崇拜的疑问,朝只是回以一个清浅却含义悠长的微笑,没有承认,也未否认,她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向那栋崭新的三层住宿楼,开始逐一布置里面的房间。
她的动作依旧高效而细致,仿佛脑海中早已有了完整的规划,每一个房间的床铺、桌椅、储物柜都被安置在最合理的位置,既保证了居住的舒适,也留出了未来可能根据入住者习惯进行调整的余地。
阳光透过新装的玻璃窗,洒在光洁的地板上,也照亮了她沉静专注的侧脸。
每一个房间都布置完成,朝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计算着明天要送的货物数量。
“老大——!”
吞天粗犷而略带急切的呼喊声从屋外传来,穿透了清晨的林间薄雾,方向赫然指向那座新建的、靠近森林边缘的储存房。
朝闻声,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物品,身影一闪,便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储存房的门口,只见吞天已化为人形,正蹲在储存房外侧的墙角处,巨大的身躯微微紧绷,猩红的兽瞳紧盯着自己的指尖。
“怎么了?”
朝的声音平静,步伐轻缓地走近。
吞天闻声抬起头,将捏着东西的手指伸到朝的面前,在他粗糙的指腹间,赫然捻着一缕毛发——那毛发纯白如雪,质地柔软而富有光泽,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与吞天自身漆黑粗硬的短毛截然不同。
他眉头紧锁,脸上带着明显的困惑与警惕,沉声道:
吞天低沉的嗓音里带着肯定与警觉,将那缕显眼的白色毛发递到朝眼前,朝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紧,眸光瞬间变得锐利。
她立刻沉声吩咐:
“记住这个气味。现在,我去清点茶饼数量,你守在外面,不准任何人靠近。”
“嗯!”
吞天应声而动,庞大的身躯在光影交错间迅速膨胀,恢复了山峦般的漆黑兽形,它喉咙里滚动着威慑性的低吼,猩红的兽瞳如同两盏探照灯,警惕地扫视着储存房周围的每一寸草丛与树影,粗壮的尾巴绷紧,仿佛随时准备扑杀任何不速之客。
与此同时,朝已转身步入略显昏暗的储存房内,她的指尖快速而精准地拂过一排排存放茶饼的货架与箩筐,心中默算着数目,仅仅片刻,她的动作停顿下来。
“少了这么多?”
清点的结果证实了她的预感——最新一批制作完成、蕴含着特殊生命气息的高品质茶饼,竟短缺了整整二十个之多。
这个数量,绝非偶然遗漏或小型动物所能窃取。
她缓步走出储存房,目光与巡视回来的吞天对上,声音平静却带着冰冷的笃定:
“看来,是来了个‘贼’啊。”
林间的风似乎也随着她的话语而凝滞,空气中弥漫开一丝山雨欲来的紧绷。
“吞天,能闻出来那白毛的家伙往哪个方向去了吗?”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吞天巨大的鼻翼剧烈翕动,在空气中仔细分辨着那股极其微弱的陌生气息,它抬头望了望愈发阴沉的天色,云层低垂,湿气弥漫,兽瞳中闪过一丝急切。
“可以,气味还很新鲜,是往东北边的林子里去了。”它低沉地回应,随即用爪子不安地刨了刨地面:“只不过看这鬼天气,马上就要下大雨了。要去的话咱们得快点,不然雨水一冲,什么味道都留不下。”
“带路。”
朝没有丝毫犹豫,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她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凛冽,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吞天闻言,立刻低吼一声,巨大的身躯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窜出,沿着那缕细微的气味轨迹,一头扎进了茂密而幽暗的林地,朝的身影则如一道轻烟,悄无声息却又寸步不离地紧随其后。
深入森林,天空也如吞天所言那般,被漆黑的乌云笼罩,已经开始响起闷雷。
随着他们不断深入森林,天空果然如吞天所预料的那般,被浓重如墨的乌云彻底笼罩,光线迅速黯淡下来,林间变得如同傍晚,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土腥味,远处已经开始响起沉闷的雷声,如同巨兽在云层中翻滚低吼。
“老大,这边!”
吞天的嗅觉在潮湿的空气里依然精准,它突然转向,朝着侧前方一片茂密的灌木丛猛地扑去,巨大的爪子粗暴却又灵巧地拨开纠缠的藤蔓和枝叶。
朝紧随其后,伸手轻轻拂开另一侧被自然垂落的气根和落叶精心伪装过的障碍。一个约半人高、边缘光滑、明显是兽类开凿的地洞,赫然出现在眼前。洞口还散落着几片不小心被蹭掉的干枯叶片。
“那个偷东西的家伙出去了,这里是它的窝。”
吞天压低声音,猩红的兽瞳紧盯着幽深的洞口,鼻翼不断耸动:“要下雨了,它肯定会回来躲雨!”
“藏着。”
朝当机立断,指令简洁,她步伐轻盈如猫,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跃上了附近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身影完美地融入了浓密的树荫之中,气息也随之收敛。吞天则低伏下庞大的身躯,匍匐着后退,悄无声息地滑入不远处一片几乎与它毛色融为一体的浓密阴影草丛里,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
方才还因追踪而略显躁动的林间角落,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愈发明亮的雷光和愈发急促的风声。
在压抑的等待中,天空终于支撑不住乌云的重量,滂沱大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密集的雨线瞬间模糊了视线,林间充斥着哗啦啦的雨声和泥土草木被击打的气息。
也正在这时,不远处,一抹与吞天之前发现的毛发同色的白色身影,在朦胧的雨幕和交织的枝桠间极速闪动,它的动作灵巧得不可思议,在湿滑的林地间几个起落,便精准地朝着那隐蔽的地洞方向疾驰而来,显然对这片区域极为熟悉。
借助偶尔划破昏暗天空的闪电,朝和吞天都清晰地看到了那道身影的轮廓——
那赫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
它体型修长,线条流畅,即使在狼狈的奔逃中,也带着一种猫科动物特有的优雅,雨水将它蓬松的毛发彻底打湿,紧紧贴在身上,让它看起来有些瘦小,但那双在昏暗中熠熠生辉、如同琉璃般的异色瞳孔,却闪烁着警惕与灵动的光芒。
“一只……猫?”
朝清冷的声音透过雨幕,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轻轻响起,她确实没想到,能神不知鬼不觉从她和吞天眼皮底下偷走二十个茶饼的“贼”,竟会是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小东西。
果不其然,那道白色身影在滂沱大雨中划出一道迅疾的轨迹,如同一支离弦的银箭,倏地便钻入了那隐蔽的地洞之中。
就在它身影没入洞内的刹那,朝向着吞天藏身的方向,干脆利落地比了一个“合围”的手势。
下一瞬,风声骤起!庞大的黑色兽躯与素白的人影几乎同时行动,如同两道鬼魅,瞬间封死了地洞唯一的出口,吞山填海般的威压与冰冷沉静的气息交织,将这片雨幕下的角落彻底锁定。
地洞内,那双在黑暗中格外明亮的异色猫瞳骤然收缩,白猫第一眼看见的是静立在洞口、神色淡漠的朝,她浑身毛发瞬间炸起,弓起背脊,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呜,似乎还打算凭借敏捷拼死一搏。
然而,当她的视线越过朝,看清她身后那道如同山岳般矗立、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的庞大漆黑兽影,以及那双俯瞰下来的、充满暴戾与不耐的猩红巨瞳时——
所有的反抗念头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她炸起的毛瞬间塌了下去,尾巴也僵直地垂落,那双异色瞳里只剩下最纯粹的惊恐,一个带着明显颤抖、甚至有些变调的、属于少女的清亮嗓音,结结巴巴地从地洞里飘了出来:
“额……那,那个……大、大佬……可、可以和解吗?”
“东西呢?”
朝开口了,声音如同浸过冰水,没有丝毫温度,在这暴雨声中清晰得令人心头发寒。
“我、我偷的东西多了去了……”白猫被她拎着后颈,四肢紧张地蜷缩在半空,异色双瞳慌乱地转动着,试图装傻蒙混:“大佬您……您说的是哪个啊?”
“呵……”朝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摇了摇头,那双碧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还是个惯犯……”
她不再多费唇舌,空着的那只手闪电般伸出,精准地捏住了白猫命运的后脖颈,那白猫浑身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连挣扎都忘了,就被她轻松地提离了地面,悬在半空中,四肢无力地垂落,只剩下一双瞪得溜圆的猫眼里,写满了“完蛋了”的绝望。
吞天在一旁甩了甩尾巴,巨大的头颅微微歪着,猩红的兽瞳里满是鄙夷,它咂了咂嘴,瓮声瓮气地嘲讽道:
“啧,好歹也是个万年修为的魂兽,居然沦落到要靠偷窃过活?我看你这身修为,怕不也是靠偷鸡摸狗攒起来的吧?”
“是是是……您教训的是……”
白猫被拎在半空,耳朵和尾巴都耷拉着,异色瞳里写满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声音怂得发颤:“但、但我发誓,我就拿了些吃的用的,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大佬,您看,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放我一马?”
她那副毫无骨气、拼命讨饶的模样,让朝仿佛被气笑了,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危险的弧度,她空着的那只手倏地伸出,精准地捏住了白猫那其中一只敏感的白毛耳朵,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拧——
“啊啊啊啊——!疼疼疼!大佬饶命啊!耳朵要掉了!真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凄厉的猫叫声瞬间划破雨幕,白猫四肢在空中胡乱扑腾,却丝毫不敢动用魂力反抗,只剩下最本能的哀嚎求饶。
朝对她的哀嚎充耳不闻,松开了拧着她耳朵的手,还不等白猫喘口气,她便清脆地打出一声响指。
微光闪过,一个造型古朴、隐隐流动着金色符文的黑色皮质颈环,赫然出现在她手中。
“等等,等等等等!”白猫的异色瞳孔骤然收缩,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慌而尖利起来:“大佬!我、我好歹是修行万年的魂兽,不是那些家养的宠物啊!这个……这个就别戴了行吗?我保证赔!十倍!不,百倍赔给您!”
朝的手指抚过颈环冰凉的表面,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我那些茶饼,你现在也拿不出来了。正好,拿你自己来抵债。”
眼看那散发着束缚气息的颈环越来越近,白猫彻底慌了神,四肢在空中疯狂划动,声音里带上了真实的哭腔:
“我错了!我真错了!大佬您饶了我这次吧!我给您当牛做马都行!别戴这个啊!!!”
然而,她的挣扎与哀求在朝的绝对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那金色的颈环,带着命运的裁决,依旧稳定地朝着她纤细的脖颈落去。
颈环顺利地套了上去,白毛应声落地,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
“能化形吗?”
朝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却像最后的审判,清晰地传入白猫耳中。
那白猫被拎着后颈,悬在半空,暗金色的颈环已经牢牢扣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一丝冰凉而稳固的力量已然渗透灵魂,听到这个问题,她挣扎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连尾巴尖都无力地垂了下去。
“已经……完蛋了……”
她喃喃自语着,那双原本灵动的异色瞳此刻空洞无神,失去了所有光彩,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沦为宠物、永无自由的悲惨未来。声音里充满了认命般的绝望,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了。
朝看着白猫那副生无可恋的绝望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她伸出手,再次精准地捏住了那只刚刚饱受摧残的猫耳,指尖微微用力——
“啊——!别扯!别扯!要掉了!真的要掉了!”
白猫的惨叫声瞬间冲破方才的死寂,比之前还要凄厉几分,四肢在空中胡乱扑腾,试图缓解耳朵上传来的尖锐痛感。
“能不能化形?”
朝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放松。
“能能能!我能化形!大佬您先松手!我这就化!这就化!”白猫带着哭腔连声求饶,再也不敢有半分迟疑或装死。
朝这才松开了手,白猫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耳朵,异色瞳里还噙着疼出来的泪花,她委委屈屈地落到地面,周身泛起柔和的白光,身形在光芒中逐渐拉长、变化。
待到光芒散去,原地出现了一位少女。她身材娇小,穿着一身有些破旧的白色衣裙,一头银白长发垂至腰际,发间还保留着一对微微抖动的白色猫耳。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异色瞳——一只是如海洋般的湛蓝,一只是如琥珀般的金黄,此刻正怯生生地偷瞄着朝,身后一条毛茸茸的白色长尾巴不安地卷曲着。
“还有你的名字,也告诉我。”
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平静地命令道。
“琉,琉璃。”
少女怯生生地吐出自己的名字,声音细若蚊呐,那双异色瞳不安地闪烁着,身后的猫尾巴紧张地卷成了一个小问号。
“拿着,跟我走。”
朝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素白的纸伞,递到琉璃面前,示意她接过,随即转身,步伐从容地向着茶馆方向走去,丝毫没有担心她会逃跑的意思——那脖颈上的颈环便是最好的枷锁。
琉璃手忙脚乱地接住伞,小跑着跟上两步,又忍不住忐忑地问道:“去,去哪?”
朝头也不回,声音顺着风雨飘来,清晰无误:
“我茶馆里缺一个干杂活的。”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侧过半边脸,唇角勾起一个带着十足狡黠与算计的弧度,
“你要是想抵债的话……”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看着琉璃瞬间绷紧的身体和竖起的耳朵,才慢悠悠地宣布:
“先做个十万年来抵债吧!”
“我不要———!”
凄厉的、带着绝望的哀嚎瞬间穿透雨幕,琉璃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手里的纸伞“啪嗒”一声掉在泥水里,那双异色瞳里写满了“生无可恋”四个大字。
十万年?!这还不如直接杀了她来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