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帝那由纯粹精神力构成的蝎形身躯因激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震颤,周遭金色的精神空间也随之泛起涟漪,她钻石般的复眼死死锁定朝,声音如同冰裂般尖锐,带着被轻视的怒火与深深的质疑:
“你有什么资本敢如此断言?!我承认,你很强,能无声无息潜入此地,你的实力深不可测。但‘造神’?这岂是儿戏?!万载以来,多少惊才绝艳之辈、多少雄踞一方的霸主,最终都倒在了这条路上,化为历史的尘埃!你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造神不难’,不觉得……太过可笑,太过狂妄了吗?!”
面对冰帝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与诘问,朝的反应依旧平淡得令人窒息,她只是随意地耸了耸肩,这个在她做来都显得清雅的动作,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疏离。
“我只是提出我的见解。”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你是否愿意相信,那是你的事。”
她的话语顿住,那双仿佛能映照出灵魂本质的眼眸平静地迎向冰帝燃烧着怒意的复眼,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柄精准无比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所有喧嚣的情绪,直抵核心:
“毕竟……”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清醒与尊重:
“这事关你的生死。自己的性命,终究要交给自己来裁决。”
“……”
精神空间内,那沸腾般的怒意与质疑,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瞬间冻结。
冰帝庞大的精神体僵在了原地。那句“自己的性命要交给自己裁决”,像是一道从未照进过的光,穿透了她数十万年生命中早已习惯的、以绝对力量决定一切的铁则。
她习惯于掠夺、抗争、在天地伟力下挣扎求生,却从未有人,以如此平静的口吻,将最终的选择权,如此清晰地、毫无强迫地,放回了她的面前。
是赌上一切,相信这看似荒谬的“造神”之路,还是宁愿在已知的、近乎必然的毁灭中保持骄傲的独立?
天梦冰蚕也屏住了呼吸,它感受到冰帝那狂暴的精神波动正在发生某种微妙而深刻的变化,朝没有用力量压制,没有用利益诱惑,只是用最简单的话,将一个沉重无比,却又无比真实的抉择,摆在了冰帝面前。
金色的空间中,一时间落针可闻,所有的焦点,都汇聚在了那沉默的冰碧帝皇蝎精神体之上,她的决定,将改写太多东西。
朝的话语在金色的精神空间内缓缓沉淀,不带丝毫催促,却比任何厉声逼迫都更具分量。她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白衣依旧,目光平和地落在冰帝那剧烈波动的精神体上,仿佛一位耐心的观棋者,等待着对手落下关乎自身命运的一子。
“意下如何?冰帝。”她重复了问题,声音清晰而平稳:“我们的时间很充沛,可以等你慢慢想清楚。但你的……就不一样了。”
最后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了冰帝意识最深处那根名为“四十万年大限”的紧绷之弦。时间的沙漏正在她这边飞速流逝,每一粒沙砾的掉落,都意味着她向最终的寂灭靠近一步。骄傲如她,可以不屑于天梦那看似荒诞的求婚,可以质疑这闻所未闻的“造神”计划,甚至可以悍然面对死亡……但她无法忽视那正在倒计时的、真实存在的灭绝危机。
天梦冰蚕屏住了呼吸,连精神力都收敛到了极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生怕干扰了这决定性的时刻,它能感受到,冰帝那原本如同万年坚冰般冷硬抗拒的精神壁垒,正在出现细微的、却真实存在的裂痕。
冰帝的蝎形精神体不再剧烈震颤,而是陷入了一种极致的凝滞,那双钻石复眼中,愤怒与讥讽的光芒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挣扎与权衡,她的意识深处,正进行着一场无声却无比激烈的风暴。
一边,是数十万年身为极北王者的骄傲与尊严,是对未知风险的本能排斥,是对将自身命运交托给他人的深深不信任。
另一边,是迫在眉睫、几乎无法凭借自身力量渡过的生死大劫,是天梦展示出的“智慧魂环”这一匪夷所思却真实存在的可能性,以及眼前这个神秘女子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和轻描淡写间透露出的、令人心惊又忍不住生出一丝妄想的绝对自信。
“自己的性命,终究要交给自己来裁决。”
朝的话语再次在她意识中回响。将性命交给自己裁决……那么,是选择在已知的绝境中骄傲地走向毁灭,还是抓住这根看似荒谬、却可能是唯一生机的稻草,去搏一个未知的、或许更为广阔的未来?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一滴流逝。
终于,冰帝那凝滞的精神体微微动了一下。她抬起那由精神力构成的螯钳,并非攻击,而是一个略显复杂的动作,她转向天梦冰蚕,复眼中的光芒复杂难明,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决绝杀意,多了一丝沉重的审慎:
“天梦,你所谓的‘智慧魂环’,具体……如何运作?”
天梦冰蚕先是一愣,随即那莹白的身体因为极致的喜悦而猛地舒展开来,甚至在空中打了个滚,黑豆眼里迸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光芒:
“冰冰!你…你同意了?!你真的同意了?!”它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颤抖,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冰帝肯询问具体细节,这几乎就等于默认接受了它的提案!
“别废话。”
冰帝的精神体冷冷地打断它的失态,声音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冰冷,但那复眼中深藏的挣扎与权衡尚未完全褪去,显然做出这个决定对她而言绝非易事。
天梦冰蚕立刻强行压下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兴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严肃可靠:“具体运作就是……你需要主动释放自己的精神本源,然后尽可能多地将你的力量——尤其是本源冰属性之力——剥离出来,转移到外面那个叫霍雨浩的孩子身上。我会引导我的精神力协助你,确保过程平稳,并将你的意识核心完好地封存在为他准备的第二武魂之中,形成独一无二的智慧魂环!”
“释放精神本源?转移力量?”冰帝的复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碧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你难道不知道本帝的力量有多霸道吗?!那是极致的冰,是连灵魂都能冻结的绝对零度!外面那个孩子,区区二十级的魂力,孱弱不堪的人类身躯,你告诉我,他怎么可能承受得住本帝三十万年修为的恐怖力量?!这根本不是赋予,是谋杀!瞬间就会将他从肉身到灵魂彻底湮灭!”
她的话语如同冰锥,狠狠刺破了天梦冰蚕刚刚升起的喜悦,天梦那兴奋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胖乎乎的身体也蔫了几分,它有些尴尬地蠕动了一下,小声嘟囔道:
“这个……呃……”它确实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忽略了最关键的问题——霍雨浩目前的修为和身体强度,确实远远达不到承受三十万年魂兽力量的门槛,哪怕只是部分本源力量。
这就像试图将一片汪洋大海灌入一个脆弱的玻璃瓶,结果只能是瓶碎水覆。
冰帝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倨傲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对现实阻碍的烦躁,她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
“而且,本帝和你这个只会睡觉积累能量的废物不同。”她的复眼扫过天梦,毫不掩饰鄙夷:“我的身躯历经三十万年淬炼,早已凝聚出一枚魂骨,乃是躯干骨中的核心——胸骨!即便那个二十级的小子走了天大的运气,勉强承受住本帝逸散的部分力量,那这枚与我本源相连的魂骨呢?”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融合魂骨,尤其是外附魂骨的过程,本身就是千刀万剐、重塑躯壳之苦!以他孱弱的体质和低微的魂力,在融合过程中,完全可能被这极致的痛苦直接摧毁意识,活活痛死!”
天梦冰蚕的脸色彻底垮了下来,刚刚升起的希望之火被这残酷的现实浇得只剩青烟,它的小脑袋耷拉着,光芒都黯淡了几分,是啊,魂骨融合,尤其是冰帝这种层次魂兽出产的顶级魂骨,其痛苦绝非寻常魂师能够承受,雨浩他……
“我来解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朝的声音再次平静地响起,如同破开冰层的暖流。
冰帝的目光瞬间转向她,复眼中充满了审视与探究:“你打算怎么做?”
她倒要看看,这个神秘女人如何破解这看似无解的死局。
朝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力量过载的问题,我会和天梦做同样的事。”
她的指尖似乎有微不可查的光芒流转:“为你的本源力量设下层层封印,确保释放出的强度,始终在雨浩身体和精神能够承受的极限之内,但又不会将其撑爆。这是一个精细的调控过程。”
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掌控力,随即,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金色茧壁的阻隔,落在了外界正紧张等待的霍雨浩身上,继续道:
“至于魂骨融合的痛苦……”
她略微停顿,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担忧,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信任:
“我相信他的意志力。”
她的目光收回,重新看向冰帝,话语清晰而冷静:
“而且,通往强者的道路从不平坦,如果他连这样的痛苦都无法承受,那么,他也不配拥有你冰碧帝皇蝎的力量,更不必劳烦极北三大天王之一的你,屈尊融合了。”
这番话,既是对霍雨浩的信任,也是对冰帝骄傲的最后回应——选择是双向的,你若愿赌,我们便奉陪到底,但我们的候选人,也必须拥有配得上这份机缘的坚韧。
随着朝的话音落下,那巨大的金色茧壳如同被阳光融化的冰雪,开始从顶部寸寸瓦解,化作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如同萤火虫群般缓缓升腾、四散,最终消弭于凛冽的空气中。被困于其中的庞大威压与碧绿光芒也随之流泻而出。
光芒散尽,朝、天梦冰蚕(依旧趴在霍雨浩原本位置的肩头,此刻迅速飞回),以及那具如同碧玉雕琢、散发着恐怖寒意的冰碧帝皇蝎庞大躯壳,重新清晰地暴露在霍雨浩的视野里。
“朝姐!天梦哥!”霍雨浩立刻快步上前,脸上带着紧张与期盼。他先是看了一眼那巨大的蝎身,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随即目光急切地投向朝和天梦。
朝伸出手,习惯性地揉了揉他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顶,动作依旧温柔,但语气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冰帝已经同意了。”她顿了顿,看着霍雨浩瞬间亮起的眼眸,声音沉了几分,补充道:“不过……”
她的表情变得严肃,那双清澈的眼眸直视着霍雨浩,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的韧性都审视清楚:“融合的过程,会非常、非常痛苦。远超你以往经历过的任何一件事。你一定要坚持下来,绝对不能放弃。”
霍雨浩脸上的喜色微微一凝,但对上朝那严肃而信任的目光,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将所有忐忑与畏惧狠狠压了下去,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坚定的回应:“啊……嗯!我明白!”
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向那具如同冰山般矗立的冰碧帝皇蝎躯壳,越是靠近,那股源自生命层次的本能恐惧越发清晰,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他停在巨大的蝎首前,仰望着那即便失去灵魂依旧威严恐怖的复眼。
冰帝那冰冷高傲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最后的确认为警告:“小子,你最好真的准备好了。这可不是过家家的游戏,稍有差池,便是形神俱灭。”
霍雨浩握紧了双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挺直了尚且单薄却异常坚韧的脊梁,目光灼灼,声音不大,却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清晰地回应道:
“来吧!我不会辜负朝姐和天梦哥的期待的!”
风雪在这一刻似乎都为之一滞,见证着这渺小人类与极北霸主之间,命运交织的开始。
金色的光点尚未完全消散于极北的寒风中,融合便已悄然开始。
在朝那深不可测的力量引导与天梦冰蚕庞大精神力的精细编织下,冰帝那浩瀚而狂暴的精神本源,被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地剥离、安抚,如同驯服一条桀骜的冰河,缓缓汇入霍雨浩的精神之海。
这个过程虽在霍雨浩的感知中如同撑裂灵魂般的胀痛,但在朝绝对的掌控下,终究是有惊无险,勉强完成。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但眼神依旧坚定。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冰帝那庞大的、如同碧玉琉璃般的躯壳动了起来,那根蕴含着极致寒意与毁灭力量的蝎尾,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碧蓝色幽光,缓缓抬起,精准地悬停在霍雨浩的胸膛之前,尾针的尖端,比最锋利的钻石还要锐利,散发着冻结一切的死亡气息。
没有半分犹豫,那蝎尾如同蓄势已久的雷霆,带着冰帝决绝的意志,猛地向前一刺!
“唔——!!!”
并非利刃入肉的闷响,而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深入骨髓灵魂的触感,尾针接触皮肤的瞬间,并未造成巨大的创口,反而像是融化的冰雪般,诡异地“渗”了进去。
紧接着,无法用言语形容其万一的痛苦,如同积蓄了千万年的火山,轰然在他体内彻底爆发!
那不再是简单的疼痛,而是仿佛有千万把冰铸的锉刀,从他胸膛的接触点开始,疯狂地刮擦、研磨着他的每一寸骨骼!又像是无数根烧红的冰针,沿着他的神经脉络,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向四肢百骸,所过之处,肌肉纤维被强行撕裂、冻结、再重塑!极致的寒冷与灼烧般的剧痛诡异地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每一丝清醒的意识。
霍雨浩的身体瞬间僵直如铁,眼球不受控制地向上翻起,血丝密布,他想嘶吼,喉咙却被那恐怖的痛苦扼住,只能从齿缝间挤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全身的血管贲张凸起,皮肤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混合着血丝的诡异冰霜,整个人如同一个正在被无形力量强行改造、濒临破碎的冰雕。
朝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在痛苦深渊中挣扎的少年,负在身后的手,指尖有微光无声流转,如同缰绳,随时准备勒住那匹即将脱缰的毁灭野马。
天梦冰蚕紧张得几乎要将自己的蚕丝拧断,死死盯着霍雨浩,心中疯狂呐喊:“撑住啊!雨浩!一定要撑住!”
“唔……呃啊——!!!!!”
痛苦的呜咽最终化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尖锐地划破极北之地永恒的寂静,在空旷的冰原上反复回荡,最终被更猛烈的风雪声吞没。
那仿佛持续了几个世纪般的、将灵魂都碾碎重塑的极致痛苦,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霍雨浩身体里那绷紧到极致的弦瞬间断裂,所有的力气连同意识一起被抽空,他上半身的衣物早在能量冲击与极寒交织下化为飞灰,赤裸的、布满细密血痕和诡异冰霜纹路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直挺挺地向前倾倒,“噗”地一声砸进冰冷刺骨的积雪之中。
冰雪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发出轻微的“嗤”响,蒸腾起一丝微弱的白气,他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只有背部随着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极其缓慢地起伏着,证明着生命尚未离去。新凝结的冰晶迅速覆盖上他的脊背,与那些尚未消退的碧色纹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凄绝而诡异的图案。
肆虐的风雪依旧,很快就在他静止的身躯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雪沫,仿佛要将他连同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悄然掩埋。
风雪依旧在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试图掩盖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融合所留下的一切痕迹。
朝站在原地,清冷的目光落在雪地中那具昏迷的、上半身赤裸的少年身躯上,他背部的肌肤上,那些由极致之冰烙印下的碧色纹路尚未完全隐去,在惨白的天光下泛着微弱的莹光,与他苍白的肤色和凝结的冰霜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静默了片刻,她那总是平淡无波的声音里,似乎融入了一丝极细微的、名为“赞赏”的波动,轻轻响起:
“惊人的意志力。”
这评价很轻,却重若千钧,她迈步上前,脚下的积雪未曾留下多深的痕迹。俯身间,一件厚实的外套已出现在她手中,动作轻柔地将昏迷的霍雨浩裹紧,仔细地掩好衣襟,隔绝了那能冻裂骨髓的寒意,随后,她手臂一揽,便将少年背在了自己看似单薄却稳如磐石的背上。
她微微侧头,目光似乎穿透了霍雨浩的身体,落于那沉寂在他体内、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变的另一个意识之上,她唇瓣微启,似乎想对那位新加入的“同伴”说些什么,或许是想询问她对于这位新宿主那坚韧灵魂的看法。
但话语在唇边停留了一瞬,终究还是被她咽了回去。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现在,并非交谈的时机。
她只是极轻地摇了摇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
“……算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体贴:“你刚刚完成融合,魂力与意识都需要时间稳固,还是好好休息吧。”
说罢,她调整了一下背上霍雨浩的位置,确保他能够安稳地伏着,随后便迈开了脚步,踏着无尽的冰雪,向着来时的方向,稳步离去,风雪在她身前自动分开一条通路,将那背负着希望与未来的身影,渐渐融入苍茫的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