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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的阴雨过后，城市像是被彻底洗刷过一遍，天空呈现出一种脆弱的、不真实的湛蓝。阳光炽烈，却没什么温度，落在身上，只带来一种虚假的暖意。
左奇函站在画室楼下，指间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倚靠在车门上。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大衣，身姿依旧挺拔，但眼底却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下颌线也绷得异常紧，透着一股压抑的、山雨欲来的沉郁。
他动用了点关系，查到了张函瑞工作的地方——一家藏在老城区巷弄里的、不起眼的少儿美术培训机构。张函瑞在这里当美术老师。
“拉黑？”那天清晨，在宿醉和彻夜未眠的头痛中，他盯着手机上那个鲜红的感叹号，几乎气极反笑。很好，张函瑞，你真是好样的。七年前是沉默，七年后是拉黑。除了当缩头乌龟，你还会什么？
怒火在冰冷的酒精里沉淀，发酵，变成了一种更偏执、更不肯罢休的决心。他不可能就这样算了。那个雨夜他像个小丑一样被关在门外，这笔账，他必须当面讨回来。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价值不菲的腕表。下午四点五十，快到下班时间了。
他很有耐心。像狩猎的豹，等待着那只胆小的兔子，自己走出巢穴。
画室里，张函瑞正带着最后几个小朋友收拾画具。水彩弄脏了他的围裙下摆，指尖也沾着洗不掉的颜料痕迹。他脸上带着面对孩子时惯有的、温和而略显疲惫的笑容，耐心地回应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提问。
“张老师，我明天还要画大恐龙！”
“老师，我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他的心不在焉地被孩子们纯真的声音拉扯着，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窗外。自从发出那条信息，拉黑所有联系方式后，他并没有获得想象中的平静，反而陷入了一种更深的不安和焦灼里。他害怕左奇函会找来，又隐隐地、卑劣地，存着一丝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期待。
当最后一个孩子被家长接走，画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张函瑞松了口气，开始独自打扫满是颜料和碎纸屑的教室。他拖地，洗刷调色盘，动作机械而迟缓，像是在刻意拖延离开的时间。
终于，再没有理由停留。他脱下围裙，换上自己的旧外套，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画室的玻璃门。
然后，他的脚步僵在了门口。
斜对面，那辆与这破旧巷弄格格不入的黑色轿车旁，左奇函正站在那里。阳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他整个人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但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像实质的冰锥，带着穿透一切的冷厉和压迫感，瞬间将他钉在原地。
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喉咙。张函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就想退回画室。
“躲什么？”左奇函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清晰地穿透了几米远的距离，“这次，是打算把这扇玻璃门也锁上？”
张函瑞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手指紧紧抠住了门框，指节泛白。他低下头，不敢看左奇函，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消失在空气里。
左奇函迈开长腿，几步就走到了他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张函瑞完全笼罩。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侵略性。
“抬头。”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
张函瑞咬紧下唇，倔强地不肯动。
左奇函失去了耐心，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张函瑞在那双近在咫尺的、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里，看到了翻涌的怒火，看到了深沉的疲惫，也看到了一丝……被他强行忽略的，几近破碎的痛楚。
他的心脏像是被这眼神狠狠刺穿，疼得他瞬间湿了眼眶。
“放开……”他挣扎着，声音带着哭腔，微弱而无济于事。
“放开？”左奇函嗤笑一声，捏着他下巴的手指更用力了些，指尖的温度冰得张函瑞一哆嗦，“然后呢？让你继续躲？继续拉黑我？张函瑞，你是不是觉得我左奇函没有脾气？可以任由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的语气越来越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下：“七年前你玩消失，我认了！七年后，你一句‘不要再见面’，就想把我再次打发掉？凭什么？”
“我不是……”张函瑞试图解释，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左奇函禁锢着他的手背上，滚烫，“我们……我们不合适……你明明知道……”
“我不知道！”左奇函低吼出声，眼底的红色更深，像是压抑许久的火山终于爆发，“我只知道我想要你！七年前是，七年后还是！什么狗屁合不合适？那是别人定义的！不是我左奇函的！”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巷口回荡，带着一种绝望的、孤注一掷的疯狂。
“我跟我爸摊牌了！我跟杨博文解除婚约了！我他妈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听你跟我说‘我们不合适’！”
张函瑞被他吼得浑身发抖，眼泪流得更凶。左奇函的每一句质问，都像鞭子抽打在他心上，将他那些卑微的、自我保护的借口，抽打得支离破碎。
“对不起……对不起……”他除了道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巨大的恐慌和心疼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我不要听对不起！”左奇函猛地松开钳制他下巴的手，转而用力抓住了他单薄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张函瑞，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哪怕一点点？”
他死死地盯着张函瑞泪眼朦胧的眼睛，像是要从那一片水光潋滟中，抓住最后一点确切的证据。
“只要你说有，”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左奇函也为你趟过去！”
张函瑞怔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褪去了所有光环、只剩下赤裸裸的痛楚和期盼的男人。他记忆里的左奇函，是骄傲的，是意气风发的，何曾有过如此……脆弱的时刻。
是因为他吗？
这个认知，像是一道强光，猛地照进了他封闭已久、布满尘埃的内心。那些坚固的、自以为是的防御，在这一刻，竟开始摇摇欲坠。
他张了张嘴，那个在心底盘旋了七年、几乎成为本能般想要否认的答案，在触及左奇函眼中那抹深刻的痛色时，被硬生生地堵在了喉咙里。
他骗不了自己。
也……再也狠不下心，去伤害这个为他几乎放弃了一切的男人。
看着他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流泪的模样，左奇函眼底那点疯狂的火星，渐渐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荒凉。
他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抓着张函瑞肩膀的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算了……”他后退一步，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淡漠，“既然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他转过身，没有再看他一眼，朝着那辆黑色的轿车走去。背影在夕阳下拉得长长的，不再是来时的沉郁逼人，而是充满了一种被彻底抽空了的、沉重的孤寂。
张函瑞看着他决绝离开的背影，看着他拉开车门，坐进去，然后引擎发动，车子缓缓驶离巷口，最终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他依然僵立在画室门口，脸上泪痕未干。
巷子里恢复了寂静，只有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城市噪音。
他好像……又一次，把左奇函推开了。
用他最擅长的沉默和逃避。
可是为什么，这一次，心口的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猛烈，来得……窒息。
他缓缓蹲下身，将脸深深埋进臂弯，在空无一人的巷口，失声痛哭。
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些东西，随着左奇函的离开，被彻底带走了。
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作者宝子们，等下我在更新一到两篇的样子 过了今天就下周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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