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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函瑞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最后只剩下精疲力尽的、细微的喘息。他整个人几乎挂在左奇函身上，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那场崩溃中消耗殆尽。
左奇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半扶半抱着他，将他带离门口，走向房间里唯一的那张窄小的单人床。动作间，他清晰地感受到怀里的人轻得过分，骨头硌着他的手臂，带着一种长期营养不良的脆弱。
他将张函瑞安置在床上，拉过那床看起来并不厚实的被子，将他严严实实地裹住。张函瑞顺从地任由他摆布，只是那双红肿的眼睛，一直一眨不眨地、带着某种失而复得的惶恐和依赖，紧紧追随着左奇函的每一个动作。
左奇函去狭小的卫生间，拧了一把热毛巾回来。他坐在床边，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轻柔地，擦拭着张函瑞脸上狼藉的泪痕。温热的毛巾敷在冰冷的皮肤上，张函瑞舒服地眯了眯眼，像一只终于被主人找到、安抚的流浪猫。
“睡一会儿。”左奇函的声音低沉，带着一夜奔波后的沙哑，却有种不容置疑的温柔。
张函瑞却摇了摇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攥住了左奇函大衣的一角，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执拗。他怕闭上眼睛，再醒来，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左奇函看着他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他脱下带着寒气的大衣，随手扔在旁边的旧椅子上，然后掀开被子一角，在张函瑞身边躺了下来。
单人床实在太小了，两个成年男人躺上去，只能侧着身，紧紧贴在一起，才能勉强不掉下去。
张函瑞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瞬，随即像是被巨大的暖流包裹，迅速放松下来。他几乎是本能地，将自己冰凉的身体蜷缩进左奇函温暖宽厚的怀抱里，脸颊贴着他坚实温热的胸膛，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这是真的。
左奇函真的回来了。
就在他身边。
这个认知，像是最有效的安定剂，驱散了他所有的恐惧和不安。他贪婪地汲取着这份久违的、令人眷恋的温暖和气息，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沉重的眼皮缓缓阖上。
左奇函感受着怀里人逐渐平稳的呼吸，低头，看着他即使睡着也依旧微微蹙着的眉头，和眼角未干的湿意，心中百感交集。他伸出手，用指腹极轻地抚平那小小的褶皱，然后将人更紧地圈进自己怀里，仿佛要将他融入骨血。
这一觉，两人都睡得无比沉。
张函瑞是被食物的香气诱醒的。
他睁开眼，房间里依旧昏暗，但窗帘缝隙里透出的阳光显示天色已近中午。身边的位置是空的，但残留的体温和气息证明昨夜不是梦境。
他心下一慌，猛地坐起身。
“醒了？”左奇函的声音从房间角落传来。
张函瑞循声望去，看到左奇函正站在那个小小的、只能放下一个电煮锅和几个碗的简易灶台前。他脱掉了衬衫，只穿着一件贴身的白色T恤，勾勒出流畅而结实的肌肉线条。他手里拿着锅铲，正笨拙地翻动着锅里的煎蛋，动作一看就不常做家务，但神情却很专注。
阳光恰好落在他侧脸上，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这一幕，平凡，琐碎，却带着一种张函瑞从未敢奢望过的、家的烟火气。
他呆呆地看着，心脏被一种巨大的、酸涩的幸福填满，眼眶又开始发热。
左奇函端着两个盘子走过来，放在床边充当桌子的小木凳上。盘子里是煎得有些焦糊的鸡蛋和几片吐司，卖相实在算不上好。
“将就吃点。”左奇函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你这里只有这些。”
张函瑞低下头，拿起叉子，小口小口地吃着那份卖相不佳的煎蛋。味道其实很一般，甚至有点咸，但对他来说，却胜过任何山珍海味。
“你……不用去公司吗？”他小声问，带着点不安。
“安排了。”左奇函言简意赅，没有多说。他拿起另一份早餐，就坐在张函瑞旁边，也吃了起来。姿态自然，仿佛身处这个破旧的出租屋，和他身处五星级酒店的餐厅并无不同。
吃完简单的早餐，左奇函甚至主动收拾了碗盘，拿到那个狭小的洗手池去清洗。水流声哗哗作响，张函瑞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在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狭窄空间里，做着最日常的事情。
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满足感，缓缓流淌在他的四肢百骸。
下午，左奇函没有离开。他靠在床头，用手机处理着邮件，张函瑞就挨着他坐着，手里拿着一本素描本，无意识地画着线条。他们没有太多交流，偶尔左奇函会就某个并购案的专业问题随口问一句，张函瑞会根据自己的理解小声回答；或者张函瑞画到某个卡住的地方，左奇函会放下手机，凑过来看一眼，给出一点不算专业但很直观的建议。
阳光缓慢地移动，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温暖的光影。
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张函瑞偷偷侧过头，看着左奇函专注工作的侧脸，看着他偶尔因为思考而微蹙的眉心，看着他修长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击。这个人，曾经是他遥不可及的梦，是他青春里最盛大的一场欢喜和最深的遗憾。而现在，他竟然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用这样一种近乎平淡的方式，参与着他卑微的生活。
他忽然觉得，过去七年的所有苦楚和等待，在这一刻，都值得了。
他悄悄伸出手，小指轻轻勾住了左奇函放在身侧的手。
左奇函打字的手指顿了一下，没有转头，也没有抽回手，只是反手，将那只冰凉而纤细的手，完全包裹进了自己温暖干燥的掌心。
紧紧握住。
张函瑞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甜蜜的弧度。
窗外，冬日的阳光难得明媚，天空湛蓝如洗。
这偷来的一天，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和压力，只有他和他在这个小小的、破旧的屋檐下，仿佛可以就这样，地老天荒。
然而，无论是左奇函还是张函瑞，心里都清楚，这平静的甜蜜，如同阳光下绚丽的肥皂泡，美丽，却脆弱。现实的阴影，从未真正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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