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传来几乎要被捏碎的剧痛，左奇函那双布满红血丝、充斥着疯狂与暴戾的眼睛近在咫尺，那句带着血腥气的质问，像一颗子弹，瞬间击穿了张函瑞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不再挣扎，也不再哀求，只是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玩偶，瘫软下来，任由左奇函铁钳般的手抓着自己。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左奇函的手背上，冰凉刺骨。
“孩子……”他喃喃着，声音破碎得不成调，眼神空洞地望着左奇函，里面是灭顶的绝望和认命，“……你知道了……”
他果然知道了。
这个认知，反而让他一直紧绷的、恐惧的神经，骤然断裂，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诡异的平静。就像死刑犯终于等到了行刑的时刻。
左奇函看着他这副心如死灰、放弃一切的模样，心脏像是被无数根细针反复穿刺，密密麻麻的疼。他所有的怒火和质问，都在张函瑞这无声的眼泪和彻底的放弃面前，化为了更深的恐慌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
他不再说话，猛地弯下腰，手臂穿过张函瑞的膝弯，将轻飘飘的、冰冷的人打横抱了起来。
张函瑞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将脸埋进了左奇函的胸膛，身体细微地颤抖着，像一片风中凋零的落叶。
左奇函抱着他，大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动作粗暴地拉开车门，将他塞进副驾驶，系安全带时，手指因为压抑着翻腾的情绪而有些发抖。
他绕回驾驶座，猛踩油门，车子如同黑色的幽灵，撕破夜幕，朝着他市中心那套顶层公寓疾驰而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内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左奇函下颌线绷得死紧，目光锐利地盯着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起。张函瑞则蜷缩在座位里，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身体。
回到公寓，左奇函几乎是拖着张函瑞进了门。厚重的防盗门“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
左奇函将他按在玄关的墙壁上，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笼罩下来，目光如同鹰隼，死死锁住他，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说！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
张函瑞被他困在墙壁和他身体之间，无处可逃。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泪水不断滑落。他知道，瞒不住了，也逃不掉了。
“就……就你走之后……发现的……”他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哭腔，“我……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左奇函几乎是咬着牙重复这几个字，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张函瑞，你他妈告诉我，如果不是杨博文碰到你，你是不是就打算一个人偷偷躲起来，甚至……甚至把他打掉？！”
最后那几个字，他问得异常艰难，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深刻的恐惧。
张函瑞猛地睁开眼，剧烈地摇头，眼泪甩得到处都是：“没有！我没有想过……我不敢……我怎么会……”他语无伦次，巨大的委屈和恐惧让他几乎崩溃，“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怕……”
看着他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的样子，左奇函所有汹涌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力的疲惫和心脏被揪紧的疼痛。
他松开钳制张函瑞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有些踉跄地靠在了对面的鞋柜上。他抬手，用力按住了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怕。
是啊，他怎么会不怕。
连自己听到这个消息都方寸大乱，更何况是本就敏感脆弱的他。
左奇函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底的疯狂和暴戾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复杂的情绪，有懊悔，有心疼，也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走到张函瑞面前，看着他哭得红肿的眼睛和苍白脆弱的脸，伸出手，不是粗暴的拉扯，而是带着一种强硬的温柔，捧住了他的脸，用拇指有些粗粝地擦去他脸上的泪痕。
“听着，”左奇函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度，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张函瑞的耳膜，“这个孩子，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张函瑞所有的不安和退缩。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哪里都不准去，什么都别想。”他的语气是命令式的，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所有的事情，交给我。”
张函瑞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强势和……深处那抹他无法理解的、沉重的决心。冰封的心湖，似乎被这强硬的温暖，凿开了一丝微小的缝隙。
左奇函不再给他任何逃避和拒绝的机会，弯下腰，再次将他打横抱起，走向卧室。
这一次，张函瑞没有挣扎，只是将脸埋在他颈窝，任由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他昂贵的衬衫衣料。
他被轻轻地放在柔软的大床上，左奇函拉过被子，将他严严实实地裹住，动作甚至带着点笨拙的小心。
“睡觉。”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依旧带着命令，眼神却复杂难辨，“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做最全面的检查。”
说完，他转身，似乎要离开。
“左奇函……”张函瑞忽然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左奇函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只是背脊微微僵硬。
“……别走……”张函瑞的声音细弱，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疲惫，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惧，“……我害怕……”
左奇函沉默地站在原地，几秒后，他终究还是转过身，掀开被子一角，在张函瑞身边躺了下来，伸手，将那个依旧在细微颤抖的身体，紧紧搂进自己怀里。
“睡吧。”他闭上眼，声音低沉，“我不走。”
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坚实而温暖的体温，和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张函瑞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极度的疲惫和情绪的巨大起伏，让他很快在左奇函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只是那微蹙的眉头和偶尔的抽噎，显示着他的梦境，依旧不那么安宁。
左奇函却没有睡。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怀中人逐渐平稳的呼吸，手臂收得更紧。
孩子……
他和张函瑞的孩子……
这个突如其来的生命，像一道毫无预兆的闪电，劈开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僵局、误会和犹豫，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更加复杂的局面和……责任。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很多事情，都将变得不同。
他低头，在张函瑞柔软的发顶，印下一个极轻的、带着复杂情绪的吻。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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