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加香菜牛肉面

一场秋雨过后，横店的天空洗得湛蓝，空气里带着凉丝丝的草木清气。午市刚过，周姐在拖地，我正清洗着熬汤的大桶，风铃叮咚一响。

进来的是成毅。他穿着件浅灰色的针织开衫，身形清瘦，脸色有些苍白，像是大病初愈，脚步也带着点虚浮的无力感。他身边跟着一位助理，小心地虚扶着他的手臂。

“老板，还有牛肉面吗？”助理小声问道，语气带着歉意，“毅哥刚病了好几天，没什么胃口，就想吃点带汤的、清淡的。”

我放下手里的活计，看向成毅。他对我露出一个有些虚弱但依旧温和的笑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有的，汤头是今天早上现熬的，很清。”我连忙应道，又看向他，特意询问，“成毅老师，面条需要煮软一点吗？还有，有什么忌口吗？”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有些低哑：“麻烦面条软一点……谢谢。”他顿了顿，补充道，“香菜……一点都不要。”

他提到香菜时，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味道。

“好的，牛肉面一碗，不加香菜，面条煮软。”我重复了一遍，确认道。

他微微颔首，在助理的陪同下，走到最里面安静的位置坐下，似乎连说话都耗费了他不少力气。

我转身回到厨房，特意从汤锅上层舀了最清亮的原汤，避免任何浮油。面条选了稍细的一种，在锅里多煮了片刻，确保足够软烂。烫了几片嫩绿的小白菜，铺上几片炖得酥烂入味的牛肉片，最后，小心地撒上一小撮翠绿的葱花，仔细检查，确认没有一丝香菜的影子。

热腾腾的牛肉面端上去，清汤如水，面条洁白，牛肉酥烂，几点翠绿点缀其间，看着就清爽。

“您的面，小心烫。”我轻声道。

“谢谢。”成毅低声道谢，拿起勺子，先舀了一小口汤，吹了吹，缓缓喝下。热汤下肚，他苍白的脸上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

他吃得很慢，很仔细，几乎听不到吸溜面条的声音。每一口都要吹凉，每一口都咀嚼得很充分。那助理在一旁安静地陪着，偶尔帮他递一下纸巾。

店里很安静，只有他细微的进食声和周姐在后厨隐约的水声。阳光透过窗户，正好落在他面前的碗里，蒸腾的热气在光柱中袅袅盘旋。

他吃了大半碗，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放下了筷子。

“吃不下就不勉强了，毅哥。”助理轻声劝道。

成毅点了点头，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脸上那抹疲惫似乎被食物的暖意驱散了一些，眼神也清亮了些。他看向我，再次道谢：“老板，汤很好，谢谢。”

“不客气，您感觉好点就行。”

助理付了钱，小心地搀扶着他离开。他走到门口，还回头对我微微颔首，才慢慢走入外面的阳光里。

看着他们走远，周姐才凑过来，小声说：“这小伙子看着真让人心疼，病得不轻啊。不过胃口不好还能想起咱这儿的牛肉面，说明咱这汤熬得是真好。”

我笑了笑，看着那碗剩下小半的牛肉面，心想，对于病中的人来说，一碗对胃口、暖胃暖心的热汤面，或许比什么山珍海味都来得珍贵。他那句“一点香菜都不要”，说得那么认真，想必是真心不喜那味道。能记住客人的喜好，哪怕是如此细微的一点，不也正是这小店存在的意义之一吗？

这份不加香菜的牛肉面，和它承载的细致关照，悄然留在了“边缘小厨”秋日的记忆里。不知道等成毅老师身体康复，胃口大开之时，会不会再来点一份……或许，到时可以问问他，要不要试试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