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月的越野车驶离古街时,Upper区的灯笼刚亮起第一盏。暖黄的光透过车窗,在林野膝头的牛皮纸包上晃了晃——里面装着那封信和半块没吃完的麦饼,是王老太太早上塞给她的,说“路上饿了垫垫”。
“你以前坐过车?”苏清月握着方向盘,眼角扫过林野紧绷的肩线。这辆车是她解散鸦巢时留下的,车身满是划痕,却保养得极好,引擎声平稳得像静湾的河水。
林野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车门上的凹痕:“鸦巢只有货运卡车,用来运‘货’。”她说的“货”,是曾经那些待杀的目标,或是任务完成后需要处理的“痕迹”。
苏清月的指尖顿了顿,随即笑了笑,从副驾储物格里摸出个铁皮盒,扔给林野:“尝尝这个。”盒子里是糖块,裹着透明的糖纸,在昏暗的车厢里泛着微光。“我外婆以前藏在枕头下的,说吃甜的能压惊。”
林野捏起一块,糖纸摩擦指尖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她没敢立刻吃,只是放在鼻尖闻了闻——是陌生的、清清爽爽的甜味,不像烬土城卖的粗糖那样齁人。“你外婆……是利明的人?”
“以前不知道,现在想来,应该是。”苏清月的目光落在前方昏黑的路,“她活着时总说,‘世界不是只有灰的’,我以为是老人安慰自己的话。直到看到那本书,才知道她没骗我。”
车驶出Upper区,路面渐渐变得颠簸。窗外的景色从整齐的小楼变成断壁残垣,最后连残垣都看不见了,只剩下漫天黄沙。风卷着沙粒打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极了以前在Lower区听惯的枪声。
“雾障就是在这种地方形成的?”林野望着窗外无边的沙海,想起信里说的“半界之隔”。
苏清月点头,从车载抽屉里翻出一张泛黄的地图,铺在两人之间。地图上用红笔标着一条路线,终点是海边之城,中间有个小小的圆圈,写着“镜屿”。“书里说,雾障不是自然形成的,是很久以前两界分裂时,‘守界人’设下的屏障。它看起来像雾,其实更像一面……没打磨的镜子。”
“镜子?”
“对,能映出人的影子,却又摸不到。”苏清月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镜屿”,“只有在每月初一的子时,镜屿会从海里升起来,那时雾障会变得稀薄,才能看到通往和界的‘镜门’。不过现在不用等那么久——利明的人会在镜屿接我们,他们有办法暂时打开通道。”
林野盯着“镜屿”两个字,突然想起小时候在童话书里看到的插图:一座浮在海上的小岛,岛上有会发光的树。“和界真的像信里说的那样?有绿色的草,干净的河?”
“比信里说的更好。”苏清月的声音软了些,像是在回忆什么,“我外婆有本画册,画着和界的春天——树上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河里有鱼,孩子们不用抢食物,能坐在教室里读书。”她顿了顿,突然笑了,“说起来,你小时候有没有想过,除了烬土城,还有别的地方?”
林野愣了愣,想起在垃圾堆里翻到的那本童话书。她曾抱着书躲在下水道里,幻想自己是书里的公主,住在有花园的城堡里。“想过,后来觉得是骗人的。”
“现在不是了。”苏清月抬手,把车窗降下一条缝。风带着沙粒吹进来,却意外地不冷。“等我们找到陆律师,闯过第一关,就能亲眼看到了。”
林野没说话,只是把那块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慢慢散开,压下了风沙带来的涩味。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沙丘,突然觉得,这条路好像也没那么难走。
越野车在沙海里行驶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时,林野突然闻到了一股咸湿的味道——是海。
她猛地坐直身体,看向窗外。沙丘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灌木丛,再往前,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蓝色。海风吹拂着海面,卷起白色的浪花,像碎掉的月光。
“海边之城到了。”苏清月停下车,指着远处的建筑群。那是一座建在海边的城市,房子大多是白色的,屋顶铺着红色的瓦片,烟囱里冒出的烟是淡灰色的,不像烬土城那样漆黑。
两人刚走进城门,就被一股热闹的气息包围。路边的小贩在叫卖海鲜,穿着蓝色布衣的渔民扛着渔网走过,孩子们追着海浪跑,笑声清脆得像风铃。林野下意识地摸向袖管里的短刃,却被苏清月按住了手。
“这里比烬土城安全,不用这么紧张。”苏清月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陆律师的事务所就在前面的‘望海街’,叫‘陆氏律法咨询’。”
望海街是条安静的街,两边种着高大的椰子树,叶子在海风里轻轻摇晃。“陆氏律法咨询”在街的尽头,是一栋两层的白色小楼,门口挂着一块木质招牌,上面刻着“陆氏”两个字,笔锋锐利,和信上的字迹有些像。
林野推开门时,铜铃“叮铃”响了一声。屋里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古月古董店的味道有些像。柜台后面坐着一个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领口系着白色的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正低头看着,连头都没抬。
“请问,陆律师在吗?”苏清月走上前,声音温和。
男人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睛很亮,是深蓝色的,像窗外的海。他扫过苏清月和林野,眼神冷淡得像冰,没有一点温度:“我就是陆沉。你们找我有事?”
林野的指尖又绷紧了。这个男人的气场很强,比以前遇到的任何一个目标都强。她能感觉到,他身上藏着某种力量,不是刀枪,却比刀枪更让人警惕。
苏清月拿出那封信,放在柜台上:“我们是为这个来的。利明的信。”
陆沉的目光落在信上,瞳孔微微收缩。他拿起信,仔细地看了一遍,手指在信纸边缘摩挲着,像是在确认什么。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眼神里的冷淡少了些,多了点复杂:“你们是‘合界小队’的人?”
“我是苏清月,她是林野,小队的队长。”苏清月指了指林野,“信里说,你是我们要找的第二个成员。”
陆沉没立刻回答,只是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海。海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动他的西装下摆。“我收到了信,但我没打算加入。”
林野皱了皱眉:“为什么?”
“我在这里的生活很好,没必要去闯什么‘十八关’。”陆沉的声音很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而且,我不信什么‘合并世界’的说法。”
苏清月没急着反驳,只是从包里拿出那本厚厚的书,翻开其中一页,递给陆沉:“你看这个。书里记载了两界分裂的事,还有雾障的秘密。不是我们编的。”
陆沉接过书,低头看着。他的手指划过泛黄的书页,眼神渐渐变了——从冷淡变成惊讶,再变成沉思。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看着苏清月和林野:“你们知道闯十八关意味着什么吗?那相当于闯十八层地狱,九死一生。”
“我们知道。”林野的声音很坚定,“但我们更知道,要是不合并两界,这个世界迟早会毁灭。”
陆沉沉默了。他走到柜台前,打开抽屉,拿出一张信纸——和林野、苏清月手里的一模一样。“我收到信的那天,还有一个人也收到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他叫温叙,是个地下医师。他也有特殊能力,医术很高明。”
“地下医师?”苏清月挑眉,“烬土城的地下医师,大多是……”
“是贩卖器官的。”陆沉直接打断她,语气没有一点掩饰,“但他不一样。他只救那些没钱看病的人,贩卖器官是为了买药品。”他的声音软了些,“他很包容我,知道我性格冷,从不怪我说话不好听。”
林野看着陆沉,突然觉得这个高冷的律师,也不是那么冷漠。至少他会为朋友辩解。
“你们想见他吗?”陆沉看着苏清月和林野,“他现在在城外的诊所里。我们可以现在就去找他。”
苏清月点点头:“好。”
陆沉关掉店里的灯,锁上门。他走在前面,脚步很快,像在赶什么时间。林野和苏清月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海边之城,好像藏着很多秘密。
走到城门口时,林野突然想起苏清月说的“镜屿”。她看向陆沉:“你知道镜屿吗?利明的人会在那里接我们。”
陆沉的脚步顿了顿,眼神有些复杂:“我知道。镜屿每月初一子时会从海里升起来,那时才能看到镜门。不过……”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像是在隐瞒什么。
林野没追问。她知道,陆沉肯定还有秘密没说。但没关系,他们还有时间——等找到温叙,组成小队,很多秘密都会慢慢揭开。
海风迎面吹来,带着咸湿的味道。林野看着远处的海面,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期待——期待看到镜屿,期待看到雾障后面的和界,更期待看到那个没有杀戮、草木皆绿的世界。
她攥紧了手里的牛皮纸包,里面的糖块还在。甜味好像还在舌尖,提醒着她,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在走这条路。
陆沉的脚步渐渐快了起来。林野和苏清月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高冷的律师,或许也和他们一样,期待着改变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