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青石板路,守卫便急匆匆来报,说城西有户人家夜里遭了野兽袭击,人虽保住性命,精神却变得失常,恳请我们去看看。
“书院还有些事要处理,我晚些过去。”叶玄话音刚落,便转身往书院方向走。我和宋缘冷对视一眼,顺着守卫指的路寻去。
到了那户人家门口,木门斑驳,门环上还沾着点泥渍。宋缘冷抬手轻敲了三下,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个六七岁孩子的脑袋,梳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发髻,眼里带着点怯生生的光。
“小孩,你家大人呢?”宋缘冷放缓了语气,弯腰与孩子平视。
孩子攥着衣角,小声回道:“爹爹病了,娘亲在灶房熬药,让我先领你们进去。”他往后退了半步,小手朝着院里指了指,“哥哥姐姐,你们随我来。”
我们跟着他跨过门槛,院里的石板缝里长着些杂草,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混着清晨的湿气,透着几分冷清。
宋缘冷刚踏进里屋,目光就落在了炕上年约三十的壮汉身上。他面色蜡黄,双眼紧闭,呼吸却带着不自然的急促,盖着的薄被在小臂处微微隆起。
她上前掀开被子一角,指尖轻轻拨开缠得紧实的布条——露出的伤口边缘歪歪扭扭,既没有野兽獠牙撕咬的弧度,也没有利爪抓挠的细长痕迹,倒像是被什么钝器反复划出来的。
“他不是被野兽袭击的。”宋缘冷语气肯定,指尖悬在伤口上方,“我母亲娘家世代行医,我跟着学过几年,这点伤我看得准。”
我突然想起前日山涧里那具无名尸体,忙凑过去:“那你看……这伤口,像不像前日我们发现尸体上的伤痕?”
宋缘冷指尖一顿,随即重新仔细比对伤口的深浅和走向,眉头渐渐蹙起:“不仅像,这手法……几乎一模一样。
我心头一沉,刚要追问,里屋门帘突然“哗啦”一声被掀开。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妇人端着药碗进来,看见我们围着丈夫,手猛地一抖,褐色药汁溅出几滴在袖口。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她声音发颤,下意识把药碗护在身前,眼神却不敢落在丈夫的伤口上。
宋缘冷直起身,语气放缓了些:“我们是来查看你丈夫伤势的,想弄清到底是什么伤了他。”她话里留了意,没提前日尸体的事。
妇人嘴唇动了动,眼神飘向窗外,半晌才低声道:“就是……就是山里的野兽,夜里闯进来伤了他,还能有什么?”说这话时,她指尖紧紧掐着药碗边缘,指节都泛了白。
我瞥了眼炕上依旧昏迷的壮汉,又看了看妇人躲闪的神情——这事,显然没她嘴上说的那么简单。
我往前半步,目光落在妇人攥得发白的指节上:“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这话像戳中了她的软肋,她手里的药碗晃得更厉害,药汁顺着碗沿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晕开深色的印子。她张了张嘴,喉结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只是往后缩了缩,眼神死死盯着地面,像是在躲避什么。
宋缘冷没说话,只是走到炕边,轻轻碰了碰壮汉未受伤的手,又抬眼看向妇人:“前夜事发时,只有你和他在家?”
妇人身子猛地一颤,突然抬起头,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我……我真的不知道!那天夜里我睡得沉,醒来就看见他倒在院里,身上全是血……”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却始终没敢看我们的眼睛。
我心里更疑了——寻常人遇此变故,要么慌乱要么急切追问伤情,可她却总在回避关键,话里话外都像在掩饰。我盯着妇人慌乱的眼神,突然想起之前在山涧附近搜到的粮食袋——袋角印着的运输员名字,当即追问:“你丈夫,是不是叫李志?”
“扑通”一声,妇人猛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着我的衣角,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求你们了!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放过我们吧!”她身子抖得像筛糠,连声音都在发颤。
叶怜州连忙上前扶她,温声道:“你别怕,我们不是来追责的,是真的想帮你们。”宋缘冷也蹲下身,递过一块帕子:“把事说清楚,才能护住你和你丈夫还有你的孩子。”
妇人愣了愣,哭声渐渐小了,却还是紧咬着嘴唇不肯开口。我心里却猛地窜出个念头——粮食袋上的名字与李志有关,说不定能顺着这条线找到线索!
没顾上多解释,我转身就往门外走。刚踏出门槛,就撞见迎面而来的燕随之,他皱眉拉住我:“你急匆匆去哪?”
“粮食袋!去查运输员的底细!”我话音未落,燕随之眼神一凛,当即松了手:“我跟你一起去!”话音刚落,便快步跟上了我的脚步。我们的脚步声刚消失在院门外,那孩子突然小跑着凑到宋缘冷脚边,小手紧紧抱住她的裤腿,仰着满是泪痕的小脸:“姐姐,你们不要伤害娘亲好不好?我……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宋缘冷立刻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放得极柔:“别怕,姐姐不会伤害任何人,你慢慢说。”
孩子攥着她的衣袖,声音细弱却清晰:“前几天有个凶巴巴的叔叔来找爹爹,说……说要是爹爹敢把‘粮食的事’说出去,就杀了我们全家。昨天夜里,我听见爹爹跟娘亲说,那叔叔叫李崇……”
“李崇?”叶怜州脸色骤然一变,猛地站起身——李崇正是负责粮运的头目,我们去查运输员底细,岂不是正好撞进他的圈套?“不好,阿悸有难!”
一旁的叶怜州刚要起身追出去,宋缘冷却伸手拦住他,沉声道:“没事,燕随之跟去了,他行事谨慎,能护住阿悸。我们先留在这里,一来盯着李志的情况,二来也能稳住他妻子,免得她再被李崇的人威胁。”
我从燕随之身后探出头时,肩膀不小心蹭到他的上臂——他方才为了护我,脊背绷得极紧,衣料下的肌肉硬得像块暖玉,带着清晨赶路时未散的体温,轻轻一碰,竟让我指尖有些发僵。
他似是察觉到我的动静,侧过头看了我一眼,眼尾沾着点晨雾的湿意,原本冷硬的轮廓柔和了几分。没等我开口,他先微微俯身,将挡在我眼前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耳垂,留下一片发烫的触感。“小心些,别探头太靠前。”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混着巷口的风声,竟像句私语。
我定了定神,故意提高声音朝那伙人喊:“你们是来拦我们去粮站的?看来李志的伤,还有前日的尸体,都跟你们有关!”喊完时,手腕突然被燕随之轻轻攥住——他怕我激动之下往前冲,力道却收得极轻,指腹还在我腕间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像是在安抚。
那汉子脸色一变,扬手就要下令。燕随之立刻将我往身后又拉了拉,另一只手按上腰间佩剑,指节微微泛白。可他侧头看我时,眼神却没了对敌人的冷厉,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别怕,有我。”晨光恰好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浅影,竟让那句简单的话,添了几分说不清的郑重。
“分头走,你去粮站后院拿运输记录,我去李崇书房找账本,半个时辰后在巷口汇合。”燕随之话音刚落,便提剑往粮站正屋走,临走前还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点不放心。
我攥紧怀里的短笛,绕到后院库房。门锁早被人撬开过,里面堆着几袋空粮袋,墙角的木箱里果然放着运输记录——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清晰写着“私运官粮至后山”,落款正是李崇的名字。
刚把记录折好塞进衣襟,身后突然传来“吱呀”一声,三个黑衣刺客举着刀冲了进来。“把东西交出来,留你全尸!”为首的刺客眼神狠厉,刀风直逼我面门。
我转身就往外跑,却被另一个刺客堵住去路。退无可退时,我被逼到墙角,刺客的刀狠狠劈下来。我下意识伸出双手,死死攥住刀刃两侧,冰冷的铁刃瞬间割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
“找死!”刺客怒喝一声,猛地抽回刀。我趁机抄起旁边的木凳,狠狠砸在他肩上。趁他吃痛弯腰的间隙,我推开窗户翻了出去,往城外的树林跑——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慌不择路,脚下突然一空,“扑通”一声掉进了猎人挖的陷阱里。
刺客追到陷阱边,狞笑着跳了下来:“看你还往哪跑!”我扶着陷阱壁想爬上去,却发现手臂早已脱力,只能摸向发间——那支裴惜羽送我的银簪,簪尖磨得锋利,是我最后的防身之物。
刺客一步步逼近,突然放缓语气:“大小姐?要不你从了我,我带你向主上求情,以后我们……”
“做梦!”我打断他,故意露出疲惫的神色。趁他放松警惕的瞬间,我猛地起身,将银簪狠狠刺进他的脖子。“噗”的一声,鲜血喷溅在我脸上,刺客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我拼尽全力爬出陷阱,眼前一阵发黑,却看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跑——是燕随之!他身上沾着血,显然刚解决完对手。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