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的清晨，总是裹着层薄雾。城外的“静心别院”是萧彻常去的地方，院里种满了翠竹，石桌上还摆着他前日未下完的棋，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倒真有几分“静心”的意思。
沈清宴一早便醒了，此刻正坐在梳妆台前，挽月替她梳理着长发，乌发如瀑，垂落在素白的锦缎衣襟上。听竹站在一旁，手里捏着逐雪刚送来的纸条，轻声道：“小姐，苏婉已经按计划到静心别院了，穿着一身浅碧色衣裙，抱着个药篮，正在院外的竹林里‘采草药’。”
沈清宴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依旧苍白，却在眼底点了点淡粉的胭脂，添了几分病中娇弱的艳色。她淡淡开口：“萧彻呢？出发了吗？”
“已经出发了，”听竹点头，“王爷今早没去上朝，说是‘心绪不宁’，带着两个侍卫，骑马去了静心别院，应该快到了。”
温嬷嬷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燕窝粥进来，粥里加了点莲子，清甜软糯。她把粥碗放在梳妆台上，轻声道：“小姐，您趁热喝了吧。苏婉这步棋，走得巧妙，既不会让人怀疑到您头上，又能让王爷顺理成章地‘偶遇’她。”
沈清宴接过粥碗，用汤匙轻轻搅动着，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巧妙才好。萧彻现在对李嫣然厌恶至极，心里又念着我这‘被辜负’的人，苏婉性子温顺，容貌清丽，又懂些琴棋书画，正好合他的心意。而且，苏婉是江南女子，说话软糯，跟李嫣然的骄横跋扈比起来，更能衬出李嫣然的恶毒。”
她顿了顿，喝了一口燕窝粥，继续道：“最重要的是，苏婉对我忠心耿耿。有她在萧彻身边，萧彻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他的野心，他的算计，他跟李尚书的矛盾，我都能了如指掌。”
挽月替沈清宴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了支素银兰花纹簪子——正是她母亲生前留下的那支。她看着镜中的沈清宴，轻声道：“小姐放心，苏婉已经被奴婢调教得很好了，她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绝不会露出半点马脚。”
沈清宴满意地点头，放下粥碗，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唇角：“好。让逐雪在暗中盯着，别出什么岔子。”
……
静心别院外的竹林里，苏婉正蹲在地上，假装采草药。她穿着一身浅碧色衣裙，裙摆上沾了点泥土，看起来有些狼狈，却更显柔弱。她的头发简单挽了个髻，插了支木簪，脸上没施粉黛，却难掩清丽的容貌，尤其是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像含着泪，透着几分惹人怜爱的委屈。
不远处，萧彻骑着马，带着两个侍卫，正朝着静心别院走来。他穿着一身月白锦袍，脸色有些憔悴，眼底布满红血丝——昨晚他在柳姨娘的汀兰院待了一夜，柳姨娘的伤势让他心疼，李嫣然的恶毒让他愤怒，还有对沈清宴的愧疚，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一夜未眠。
走到竹林边，萧彻勒住马，目光无意间扫过竹林，正好看到了蹲在地上的苏婉。他微微一怔，这女子的侧影，竟有几分像沈清宴——同样的清丽，同样的柔弱，尤其是那股委屈的气质，像极了沈清宴被他“辜负”后，眼底藏着的情绪。
“王爷，怎么了？”身边的侍卫见他停下，疑惑地问道。
萧彻没说话，翻身下马，朝着苏婉走去。
苏婉听到脚步声，连忙站起身，回过头，看到萧彻，吓得脸色一白，连忙低下头，屈膝行礼：“民女……民女参见王爷。”
她的声音软糯，带着几分江南口音，像羽毛拂过心尖，让萧彻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几分。
萧彻看着她，眉头微蹙：“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苏婉抬起头，眼底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落下来，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回王爷，民女苏婉，是江南织造府的女儿。家道中落，母亲病重，民女听说这静心别院附近的草药能治母亲的病，便来采些回去。”
她说着，指了指身边的药篮，里面确实装着些草药，还有几朵刚采的野菊花。
萧彻看着她眼底的委屈和坚强，心中竟生出几分怜惜。他想起了沈清宴，沈清宴也是这般，看似柔弱，却骨子里透着股韧劲。他轻声道：“你母亲病得重吗？可有太医诊治？”
苏婉摇了摇头，眼泪终于滑落：“没有。家里没钱请太医，只能靠这些草药维持。民女……民女也是没办法，才来这里采草药的，若是打扰了王爷，还望王爷恕罪。”
萧彻看着她哭泣的模样，心中的怜惜更甚。他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递到苏婉面前：“这银子你拿着，去请个好太医，给你母亲治病。”
苏婉连忙摆手，眼神坚定：“王爷，民女不能要您的银子。民女虽然穷，却也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谢谢您的好意，民女心领了。”
她的拒绝，反而让萧彻对她更有好感。他见多了趋炎附势的女子，像苏婉这样，穷却有志气的，倒是少见。
“拿着吧，”萧彻把银子塞到她手里，语气带着几分不容拒绝，“就当是本王借给你的。等你母亲病好了，再还我也不迟。”
苏婉看着手中的银子，眼底满是感激，屈膝深深行了一礼：“多谢王爷！民女一定会还的！”
萧彻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难得的笑意：“你叫苏婉？”
“是。”苏婉点头。
“苏婉……”萧彻轻声念着这个名字，觉得格外顺耳。他看着苏婉，又想起了沈清宴，心中竟生出一个念头——若是能把苏婉留在身边，既能解闷，又能慰藉对沈清宴的愧疚。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母亲病重，你一个女子在外采草药，也不安全。不如……你跟本王回府，在府里当个丫鬟，本王给你月钱，你既能照顾母亲，又能安心做事，如何？”
苏婉眼底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有些犹豫：“可是……王爷府里的王妃，会不会不高兴？”
她的顾虑，正好说到了萧彻的心坎里。他想起李嫣然的恶毒，脸色沉了沉：“你不用管她。本王说了算。”
苏婉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羞涩：“既然王爷不嫌弃，民女……民女愿意。”
萧彻满意地点头：“好。你先跟本王去别院，等会儿让侍卫送你去安顿。”
……
汀兰水榭里，听竹正给沈清宴汇报着静心别院的动静：“小姐，成了！王爷不仅给了苏婉银子，还让苏婉跟他回府，做他的丫鬟！苏婉已经答应了，现在正跟王爷在别院里说话呢！”
沈清宴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诗经》，听到听竹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很好。萧彻果然上钩了。苏婉这步棋，走得很成功。”
温嬷嬷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密信，是逐雪从靖王府传来的。她展开信纸，快速扫了一眼，轻声道：“小姐，李嫣然被禁足后，心里很不服气，昨晚让王氏偷偷给李尚书送了信，说‘王爷偏袒柳姨娘，还想纳别的女子，让李尚书给她做主’。李尚书收到信后，很生气，已经派人去靖王府，想找王爷理论。”
沈清宴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算计：“李尚书这是想给李嫣然撑腰？正好。萧彻刚把苏婉带回府，李尚书就来理论，两人肯定会吵起来。李尚书对萧彻的不满，只会更深。”
她顿了顿，看向听竹：“你去外面散布点消息，就说‘靖王殿下偶遇江南才女苏婉，见她可怜，便将她带回府中，待之甚厚’，再提一句‘李王妃被禁足，心生不满，让李尚书来府中施压’。”
听竹点头：“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挽月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药瓶，里面装着些淡粉色的药膏：“小姐，这是给苏婉的‘凝肌膏’，能让她的皮肤更细腻，也能让她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兰花香——跟小姐您身上的香味一样。”
沈清宴接过药瓶，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瓶身：“做得好。让逐雪把这药膏交给苏婉，告诉她，每日涂在身上，既能护肤，又能让王爷更喜欢她。”
挽月点头：“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
靖王府里，萧彻带着苏婉回来了。他没把苏婉安排在丫鬟房，而是把她安排在了靠近自己书房的“听竹轩”——这名字，又是明晃晃地念着沈清宴，让府里的下人都议论纷纷。
苏婉刚安顿好，李尚书就来了。他直接闯到书房，看到萧彻，脸色铁青：“王爷！您刚把嫣然禁足，就带回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还待之甚厚，您这是想干什么？”
萧彻脸色一沉：“李尚书，这是本王的家事，与你无关！”
“无关？”李尚书冷笑，“嫣然是我的女儿，是您的王妃！您这么对她，就是打我的脸！您以为您能坐稳靖王的位置，全靠谁？若不是我在朝堂上帮您，您早就被其他皇子比下去了！”
萧彻看着李尚书嚣张的模样，心中怒火中烧：“李尚书，本王敬你是长辈，才对你客气。你别太过分了！本王娶李嫣然，本就是迫于陛下的旨意，若不是看在你手里的权力，本王根本不会娶她！”
“你！”李尚书气得浑身发抖，“好！好一个靖王！你既然这么说，那日后朝堂上，你就别指望我再帮你！”
说完，李尚书拂袖而去。
萧彻看着李尚书的背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知道，李尚书这是要跟他翻脸了。没有了李尚书的支持，他在朝堂上的势力，会削弱不少。
就在这时，苏婉端着一碗刚泡好的茶进来，轻声道：“王爷，您别生气了。喝口茶，消消气。”
萧彻接过茶，喝了一口，茶水温热，带着一股淡淡的兰花香，让他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几分。他看着苏婉温顺的模样，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还是你懂事。”
苏婉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羞涩：“王爷，您别跟李尚书置气。他也是担心王妃，才会这么说的。”
她的善解人意，让萧彻对她更有好感。他叹了口气：“你不懂。李尚书看重的，从来不是李嫣然，而是他手里的权力。他帮我，不过是想把我绑在他的船上，让我为他所用。”
苏婉抬起头，眼底满是担忧：“那王爷以后怎么办？没有了李尚书的支持，会不会……”
“放心，”萧彻打断她，语气带着几分自信，“本王还有其他的助力。而且，本王相信，沈太傅迟早会重新支持我的。”
提到沈清宴，萧彻的语气柔和了几分。他看着苏婉，又想起了沈清宴，心中竟生出一个念头——若是沈清宴能像苏婉这样，陪在他身边，该多好。
苏婉看着萧彻眼底的温柔，心中了然——王爷果然还念着沈小姐。她轻声道：“王爷，沈小姐是个好女子，您一定要好好待她。”
萧彻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端着茶，陷入了沉思。
……
汀兰水榭里，听竹正给沈清宴汇报着靖王府的最新动静：“小姐，李尚书跟王爷吵翻了，气得拂袖而去。现在整个朝堂都在议论，说王爷跟李尚书决裂，失去了吏部的支持，势力大减。还有，王爷把苏婉安排在了听竹轩，还经常去看她，对她很是宠爱。府里的下人都说，苏婉很快就要被封为姨娘了。”
沈清宴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支素银簪子，簪头的兰花纹被她摩挲得发亮。她淡淡开口：“李尚书跟萧彻决裂，是意料之中的事。没有了李尚书的支持，萧彻就只能更依赖我父亲。而苏婉，越受宠越好，这样才能让李嫣然更嫉妒，更疯狂，做出更多的蠢事。”
温嬷嬷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密信，是宫里的眼线传来的。她展开信纸，快速扫了一眼，轻声道：“小姐，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听说王爷跟李尚书决裂，很不高兴，在御书房骂了王爷一顿，说他‘不懂权衡，意气用事’。还说，若是王爷再这么下去，就收回他手里的京畿卫兵权。”
沈清宴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惊喜：“陛下要收回他的兵权？这可是个好消息。没有了兵权，萧彻就成了没牙的老虎，再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她顿了顿，看向逐雪：“你去告诉苏婉，让她多在王爷面前提一提沈太傅，说‘王爷若是能得到沈太傅的支持，陛下定会重新看重王爷’，让王爷更迫切地想得到我父亲的支持。”
逐雪应声：“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挽月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药包，里面装着些淡绿色的粉末：“小姐，这是给李嫣然的‘易怒散’。无色无味，撒在她的饭菜里，能让她情绪更暴躁，更容易失控。奴婢已经让晚翠准备好了，今晚就会撒在李嫣然的饭菜里。”
沈清宴满意地点头：“做得好。李嫣然本就嫉妒苏婉，再加上这‘易怒散’，肯定会做出更疯狂的事。到时候，萧彻对她的厌弃，会更深。”
窗外的阳光透过菱花窗，落在沈清宴的脸上，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却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自信。靖王府的大戏，已经进入了高潮。李嫣然的疯狂，萧彻的困境，苏婉的受宠，李尚书的决裂，陛下的不满……这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她拿起那支素银兰花纹簪子，放在唇边轻轻一吻——那是母亲对她的期望，也是她前进的动力。她沈清宴，绝不会做任人摆布的棋子，她要做掌控棋盘的人。
萧彻，李嫣然，陛下，还有那些看热闹的人，你们都等着吧。这场博弈，我沈清宴，定会笑到最后。
夜深了，汀兰水榭里静悄悄的，只有药炉里药材咕嘟冒泡的声响，和沈清宴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她知道，明日，又将是新的一局棋。而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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