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浮生错·两世书》（冯灿内心独白）

（一）

我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遇见他。

那个破败的柴房，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的角落。他蜷缩在草堆上，眉头紧锁，仿佛在睡梦中也在与什么搏斗。这就是李莲花——不，这时候他还不是李莲花，是刚刚失去一切的李相夷。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还在耳边回响：“攻略李莲花，时限三年。”多可笑，在我最狼狈的时候，被扔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执行一个近乎不可能的任务。

我把馒头放在他身边时，手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知道眼前这个人将会经历什么。原著里那个云淡风轻的李莲花，此刻只是个浑身是刺的伤兽。

他醒来后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别有用心的闯入者。也是，哪个正常姑娘会天天往破柴房跑？我只好用“教你武功”这样蹩脚的借口留下。他教得敷衍，我学得心不在焉。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一个心照不宣的幌子。

（二）

最让我在意的，是那个荷包。

褪了色的布料，边角已经磨损，却总是被他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有时候我推门进去，会看见他对着荷包出神，眼神里的痛楚浓得化不开。

那是乔婉娩送给他的。我知道。

原著里，他要等到乔婉娩成婚那天才能真正放下。而现在，距离那天还有整整两年。

每次看见那个荷包，心口就像被细密的针扎过。明明知道剧情，明明知道结局，却还是不可抑制地难过。是为他，也是为注定徒劳的自己。

（三）

魏无羡的到来是个意外。

被系统送到我身边时，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听说你这里管饭？”那一刻，我几乎要哭出来。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终于有了一个同伴。

他对我很好，那种好是明目张胆的，炽热真诚的。不像李莲花，永远隔着层看不透的雾。

假成亲是我的提议。流言蜚语已经让我寸步难行，而他的容貌更是招来无数麻烦。魏无羡答应了，眼睛亮得惊人。我知道这样对他不公平，可我别无选择。

李莲花不告而别那天，我在柴房前站了很久。怀里还揣着刚买的糖糕，可惜再也送不出去了。魏无羡默默跟在我身后，第一次没有说笑

再见李相夷，是另一个荒唐。

系统把我送到云隐山脚时，我几乎要以为自己在做梦。年轻的李相夷在练剑，红衣墨发，眉眼飞扬，像一团灼灼燃烧的火焰。

和记忆里那个阴郁的李莲花判若两人。

他问我是不是迷路了，笑容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我鬼使神差地说了“无处可去”，就像当年对李莲花说的那样。

跟着他下山的路上，心情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明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往前走。

在扬州城看见乔婉娩的那一刻，心还是抽痛了一下。原来他们初见是这样的——少年侠客，江湖第一美人，像画本里走出来的才子佳人。

我留下那封告别信时，笔尖一直在抖。“佳偶天成”四个字，像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在水乡隐居的日子，我刻意屏蔽了所有关于江湖的消息。

不想知道他如何为乔婉娩红绸舞剑，不想知道他如何为她策马百里买桂花糕。那些浪漫的传说，每听一次都是凌迟。

魏无羡把少年魏无羡带来时，我愣了很久。虽然不是同一个他，可那张脸，那份赤诚，依然让我眼眶发热。

少年魏无羡的爱是纯粹的，像初夏的阳光。他会笨手笨脚地给我梳头，会偷偷学做我喜欢的点心，会因为我一个笑容高兴半天。

我几乎要沉溺在这份简单温暖里。如果没有后来那些事的话。

京城重逢是个错误。

李相夷看我的眼神，让我心惊。那不再是少年人纯粹的好奇，而是掺杂了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最可笑的是游湖那夜。我看见柳树后的红衣身影了，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他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现身？为什么不敢堂堂正正地出现？

乔婉娩说羡慕我们时，语气里的落寞那么明显。我安慰她的话，自己听着都虚伪。

那晚他们吵架的声音，我在客院都听见了。乔婉娩问“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时，我捂住了耳朵。不该听的，这都是原著里的剧情，我不该卷入这么深。

四顾门的茶会，我本不该去的。

李相夷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意外。他坐在主位，目光却总是落在我这个方向。那眼神太复杂，有探究，有不甘，还有我看不懂的痛楚。

魏无羡给我做透花糍那天，乔婉娩眼里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她说：“魏公子对冯姑娘，真是用心。”

是啊，他很用心。可这份用心，能持续多久呢？我终究不是他那个世界的冯灿。

晚上他们的争吵很激烈。乔婉娩摔门而出时，我看见她脸上的泪痕。那一刻，我忽然很同情她。爱上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男人，太苦了。

李相夷来找我告别时，状态很不好。

他问我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问我是不是如果当初他做了不同的选择，结局就会不一样。

我打断了他。没有如果，从来就没有。

说“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时，我看见他眼中的光熄灭了。那一刻，心像是被什么揪紧，密密麻麻地疼。

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和九年前那个消失在竹林里的背影重叠在一起。原来无论是李相夷还是李莲花，留给我的都只能是背影。

魏无羡给我披上外衣时，手心很暖。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冷？

后来听说乔婉娩离开了四顾门。

听说李相夷不再穿红衣。 听说他身体越来越差。 听说他常常一个人对着莲花池发呆。

每一个消息都像细小的针，扎在心上不致命，却绵长地疼。

魏无羡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我愈发小心翼翼。他不再大声说笑，不再缠着我到处玩，只是安静地陪在我身边，像守着易碎的瓷器。

这样的温柔，让我愧疚。我终究是利用了他，利用他来逃避另一个人的影子。

最近总是做梦。

梦见初遇时的柴房，他蜷缩在草堆上，我推门进去，阳光照见飞扬的尘埃。 梦见云隐山脚，少年李相夷回头对我笑，问我要不要跟他走。 梦见扬州城的石桥，他望着乔婉娩出神，而我站在人群之外。

每次醒来，枕畔都是湿的。

魏无羡什么也不问，只是默默递来温水。他的体贴让我无地自容。

若是一切重来，我还会不会接下那个任务？还会不会推开那扇柴房的门？

我想会的。

就像飞蛾注定要扑火，我注定要遇见他，然后用余生来铭记这场盛大的错过。

江南的桃花又开了，粉白的花瓣落在绣架上。我绣了一朵将谢未谢的莲花，就像我们的故事，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