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自从萧承轩加入“兵法学习小组”（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讨论弹弓和糕点），苏玉盈感觉自己在“歪解兵书”的道路上不再孤单。但这也带来了新的烦恼——王府里请来的那位教授他们这些宗室子弟和贵女知识的古板夫子，似乎对她意见很大。

这也难怪，原主苏玉盈本就不是个静心读书的料，而现在的冯灿芯子，虽然内里是个现代人，但对着那些之乎者也、圣贤道理也实在头疼，更别提还要用毛笔写出工整的小楷了。在夫子眼里，她就是那个“朽木不可雕也”的典型，每每课堂提问，苏玉盈要么答非所问，要么干脆低头装鹌鹑，没少挨夫子的戒尺和白眼。

“女子无才便是德？哼，那是你们没见识！”苏玉盈揉着偶尔被打红的手心，私下里跟萧承煦（主要是她单方面吐槽，他负责听）愤愤不平，“我们那儿，女子能顶半边天呢！数理化……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萧承煦通常只是默默听着，不置可否，偶尔在她气得鼓成包子脸时，会递给她一块宫里新进的、据说能“清心降火”的薄荷糖。

这日，夫子讲授《禹贡》，涉及九州地理、山川河流。夫子捋着花白的胡须，照本宣科，讲得枯燥乏味。底下坐着的孩子们，除了萧承煦依旧坐得笔直，眼神专注，其他如萧承轩，已经开始小鸡啄米，连苏玉盈也有些昏昏欲睡。

“……故雍州厥土惟黄壤，厥田惟上上……”夫子摇头晃脑。

突然，他目光如电，扫向正在偷偷玩自己腰间玉佩流苏的苏玉盈：“苏玉盈！”

苏玉盈一个激灵，立刻站起来，心里暗叫不好。

果然，夫子沉着脸问道：“你来说说，这‘江汉朝宗于海’，作何解？”

苏玉盈脑子里一片空白。“江汉”？“朝宗”？这都什么跟什么？她下意识地想胡诌，比如“江水汉水每天早上都要朝拜大海”？但看着夫子那锐利的眼神，她觉得自己要是敢这么说，今天的手心怕是保不住了。

她急得额头冒汗，眼神不自觉地飘向旁边的萧承煦，希望能得到一点提示。萧承煦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碍于课堂规矩，终究没有出声。

就在这危急关头，苏玉盈脑中灵光一闪！不是地理吗？她这个受过现代义务教育，虽然文科不咋地但地理好歹及过格的人，难道还能被这难倒？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抬起头，不再躲闪夫子的目光，声音清晰地说道：“回夫子，学生以为，此句是言长江与汉水，奔流不息，最终皆汇入东海。此乃水道之归途，亦如诸侯之朝见天子，有其固定的方向和礼仪法度。”

她顿了顿，看着夫子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胆子更壮了些，继续道：“《禹贡》划分九州，依据的便是山川地形与河流走向。譬如，荆州‘江汉朝宗于海’，正因其地处长江中游，汉水在此汇入；而扬州‘淮海惟扬州’，则因其东临大海，北据淮水。学生浅见，地理之学，关乎民生国策，知河流走向，可利漕运灌溉；明山川险隘，可定攻守之要。若只死记硬背‘厥田上上’‘厥赋下中’，而不解其背后地势因果，恐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搬出了现代老师常说的话。

整个课堂鸦雀无声。

连一直打瞌睡的萧承轩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苏玉盈，小声嘀咕：“苏姐姐……你好厉害啊……”

萧承煦也侧目看向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惊讶和……一丝探究。他显然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连《千字文》都背得磕磕绊绊，理解兵书能理解到“以身饲鹅”的小姑娘，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条理清晰、甚至隐隐带有实用主义色彩的话来。

夫子更是愣住了。他执教多年，训斥苏玉盈几乎成了习惯，万万没想到她今天不仅能准确解释词句，还能引申开去，谈及地理与国策的关系，最后那句“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更是隐隐戳中了他教学方法的痛点。

老夫子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有些讪讪地挥了挥手：“嗯……坐下吧。今日……所言，尚可。”

虽然只是“尚可”二字，但对苏玉盈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

她强忍着想要欢呼雀跃的冲动，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坐了下来。屁股刚挨到凳子，她就忍不住偷偷握紧了小拳头，在心里疯狂呐喊：爽！太爽了！终于在这古板老头子面前扳回一城！

下课后，萧承轩第一个冲过来，围着苏玉盈叽叽喳喳：“苏姐姐！你刚才太威风了！把夫子都说愣了！你怎么懂那么多啊？”

苏玉盈心里乐开了花，表面却故作高深，拍了拍萧承轩的肩膀：“承轩弟弟，这就叫‘厚积薄发’，平时多看……呃，多观察，关键时候才能一鸣惊人！”她没好意思说这是穿越自带的义务教育知识库红利。

她偷偷瞄向正在收拾书箱的萧承煦，只见他动作不疾不徐，但在她看过去时，他抬起了头，目光与她相接。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惊讶或探究，似乎……多了一点别的，像是重新审视一件本以为熟悉、却发现内藏玄机的物品。

然后，他几不可查地，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就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让苏玉盈感觉刚才在课堂上那点“扬眉吐气”的爽感，瞬间又飙升了十倍！比吃了十盘蜜饯还甜！

看来，偶尔展现一下“真才实学”（虽然是借来的），效果似乎比一直当“搞笑女”要好那么一点点？至少，在某个未来的战神心里，她的形象，应该不再仅仅是那个会背错兵书、被鹅追着跑的奇怪姑娘了吧？

嗯，这次“扬眉吐气”，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