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白毛罴的尸身被用粗大的木杠抬起，如同一个巨大的、象征着武勇与胜利的战利品。猎手们簇拥着巴图和纪伯宰，凯旋的欢呼声打破了雪山林海的寂静，一路传回王庭。

当这支队伍扛着那庞然巨兽出现在王庭边缘时，早已得到消息的人群涌了上来，惊叹声、欢呼声、奚野战士特有的、节奏强烈的战吼声汇成一片。孩子们追逐着队伍，试图去触摸那白色的、染血的皮毛；女人们投来敬佩和好奇的目光，尤其是在看到走在巴图身侧、那个面容冷峻、异族面孔的纪伯宰时。

消息像风一样刮过王庭的每一个帐篷和木屋。

“听说了吗？巴图大人猎杀了那头雪山魔熊！” “不止！主要是一个外族人，一箭射穿了那畜生的心脏！” “是那个前些天打了阿尔斯楞的异族人？他竟然有这等本事？”

纪伯宰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探究的、敬佩的、嫉妒的、怀疑的。他面无表情，只是沉默地走着，后背的伤口在长途跋涉和之前的爆发后，又开始隐隐作痛，但他步伐稳定，不曾显露分毫虚弱。

巴图显然极为满意这次围猎的结果，尤其是纪伯宰那惊艳的一箭，不仅除掉了部族的心腹大患，更是大大长了鹰羽氏族的脸面。他一路与人谈笑，毫不吝啬地赞扬着纪伯宰的勇武。

回到依姜商队的院子，巴图亲自将纪伯宰送到门口，洪亮的声音确保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纪兄弟，好好休息！晚间的庆功宴，你是我鹰羽氏族的贵客，务必到场！大君必有重赏！”

纪伯宰颔首：“多谢巴图大人。”

巴图大笑着，带着人和那头白毛罴的尸体，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可以预见，这头猛兽的尸体将被展示，它的皮毛、熊胆、掌趾将成为彰显功勋的象征，而纪伯宰的名字，也将随之传遍整个奚野王庭。

院子里暂时安静下来。

阿沅一直等在门口，看到纪伯宰回来，立刻迎了上去。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急切地询问伤势，而是先递上一碗温热的、散发着药草味的汤水，然后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回到木屋。

直到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她才轻声开口：“我听到外面的欢呼声了……你成功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如释重负，也有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越耀眼，吸引的目光就越多，未来的路或许就越发莫测。

“嗯。”纪伯宰接过汤碗一饮而尽，药汤苦涩，却带着暖意流遍四肢百骸。他看向阿沅，发现她今天有些不同。眼神不再是全然的依赖和担忧，多了些沉静思索的东西。

“依姜夫人上午找过我。”阿沅在他目光的注视下，主动说道。

纪伯宰放下碗，示意她继续说。

“她问我，是想一直这样，躲在你的羽翼下，做一个需要被保护的累赘，还是想拥有自己的力量，至少……不成为别人用来威胁你的把柄。”阿沅的声音很平静，但握着空碗的手指微微收紧，“她说，商队缺一个能打理往来文书、核算货品、与不同部族商人初步接洽的人。我认得字，会算数，在明夫人身边……也学过一些察言观色和待人接物的规矩。”

纪伯宰静静地看着她。他从未将她视为累赘，但也清楚，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自身毫无力量，终究是危险的。依姜夫人此举，或许是利用，或许是试探，但也确实给了阿沅一条可能的路。

“你怎么想？”他问。

“我想试试。”阿沅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我不能每次都在危险的时候，只能等着你来救。我也要有能站得住脚的东西。哪怕……只是能帮上一点忙，而不是完全依附于你，或者依姜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