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规律的声响在耳边反复跳动,像雨打在窗沿,又像钟表在走。温临琚的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浑身像被灌了铅,胳膊肘还隐隐作痛——那痛感很熟悉,像之前撑地摔倒时的酸胀,又比那时更沉。他费力地眨了眨眼,模糊的白光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还有悬在头顶、垂着细线的输液袋。
“哥!你醒啦!”
清脆的声音凑到跟前,温临琚转动眼珠,看见弟弟温星辞凑在床边,手里还攥着个没拆封的苹果。见他醒了,温星辞立马跳起来喊:“妈!妈!哥醒了!你快过来!”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妈妈红着眼眶跑进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临琚,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不疼?”
温临琚张了张嘴,嗓子干得发疼,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我……怎么在这?”
“你还说呢!”温星辞抢着坐下,把苹果放在床头柜上,“上次你上课睡觉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放学回家的时候,篮球没拿稳掉马路中间了。你不管不顾就跑过去捡,刚好有辆车开过来,没刹住就把你撞了!”他说着,还比划了一下当时的场景,语气里满是后怕,“医生说你撞到头了,一直昏迷了三天,可把妈吓坏了,我也天天在这守着你。”
“三天……”温临琚喃喃重复着,脑子像一团乱麻。他只记得自己在家翻找日记本,担心穆昭辰的安危,怎么会突然被车撞?还有穆昭辰——南京那边已经过去四天了,日记本呢?
他猛地想坐起来,却被妈妈按住:“别乱动,你身上还有伤!”
“日记本!”温临琚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抓着妈妈的手追问,“我的日记本呢?浅棕色封皮的,我之前一直带在身上的那个!”
温星辞愣了愣,挠了挠头:“日记本?没见过啊。你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身上只有手机和钥匙,没别的东西。”他顿了顿,又凑过来小声说,“对了,你昏迷的时候,还老是嘟囔话呢,什么‘注意安全’‘你好我就好’,还有个名字叫‘穆昭辰’——哥,这穆昭辰是谁啊?听着像个男生,你朋友?”
温临琚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日记本不见了?穆昭辰还没消息,本子要是丢了,他连和前辈说话的唯一渠道都没了。他咬着下唇,眼底的急切快要溢出来:“不是朋友……是很重要的人。本子一定在家里,我得去找它。”
“你刚醒,怎么能出院?”妈妈皱着眉反对,“医生说还要观察三天,等复查没问题了才能回家。你要是担心东西,让周叔去家里找找不就行了?”
温临琚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他让妈妈把手机递过来,手指还在发颤,拨通了管家周叔的视频电话。电话接通后,他急忙说:“周叔,你帮我去二楼书房找找,有没有一本浅棕色封皮的日记本,可能在书桌抽屉里,或者书架上……一定要仔细找,那对我很重要!”
周叔连忙应下,拿着手机在书房里翻找起来。温临琚盯着屏幕,眼睛都不敢眨,看着周叔拉开书桌抽屉、翻遍书架的每一层,却始终没看到那本日记本的影子。
“小少爷,书房里没找到您说的日记本,要不要看看别的房间?”周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温临琚攥紧手机,指尖泛白:“再找找……衣柜顶的旧箱子,还有床底的储物箱,都看看。”
可直到视频挂断,周叔也没能找到日记本。温临琚躺在病床上,心里又慌又乱——穆昭辰还在南京的战火里,本子要是丢了,他怎么知道前辈是不是还安全?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穆昭辰写的遗言,那句“连续三天没痕迹就是战亡”像根刺,扎得他心口发疼。
接下来的三天,温临琚坐立难安,每天都催着周叔找日记本,可始终没有消息。直到复查通过,他刚拿到出院证明,就不顾妈妈的阻拦,径直往家的方向走——他必须亲自找到那本日记本,必须知道穆昭辰的下落。
刚踏进家门,温临琚就甩开妈妈的手,径直冲上楼。二楼书房的门被他轻轻推开,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书架上,尘埃在光里浮动——这里明明和他昏迷前一模一样,可藏在书桌抽屉最深处的日记本,却没了踪影。
他蹲在书桌前,指尖反复摩挲着抽屉内壁的木纹,连角落的缝隙都抠了一遍。之前总嫌麻烦没收拾的旧课本、草稿纸散了一地,唯独那本带着浅棕色封皮、边角微微卷翘的日记本,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不可能是梦……”他咬着下唇,指腹无意识蹭过掌心,那里仿佛还留着攥紧日记本时的触感,穆昭辰刚劲的字迹、那句“此生无悔入华夏”的力度,都清晰得像昨天才见过。
“哥,你找啥呢?妈让你下来喝鸡汤。”温星辞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探着脑袋,看见满地狼藉,皱了皱眉,“你不会还在想那个叫穆昭辰的人吧?医生说你车祸后可能会出现记忆混乱……”
“不是混乱!”温临琚猛地抬头,声音有些发颤,“我记得他写的每一句话,记得他说南京冷,记得他想带妈妈去北京……如果是梦,怎么会这么清楚?”他抓起桌上的历史书,翻到“南京大屠杀”那一页,指尖按在黑色的铅字上,指节泛白:“你看,就是这个时候,他还在南京,还在帮人逃出去,我不能找不到他……”
温星辞被他眼底的急切唬住,没再反驳,只是挠了挠头:“那你再想想,会不会放别的地方了?之前你好像把重要的东西都塞在衣柜顶的旧箱子里,就是装你小时候玩具的那个。”
温临琚眼睛一亮,踉跄着起身往衣柜走。衣柜顶的旧木箱积了层薄灰,他踮着脚够下来,箱子扣环有些生锈,拉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里面果然躺着小时候的变形金刚、泛黄的漫画书,还有一叠旧照片——最底下,那本浅棕色封皮的日记本正安安静静地躺着,封皮上还沾了点箱子里的棉絮。
他手抖着把日记本抱在怀里,像是握住了救命的稻草。翻开封面,第一页穆昭辰写的“穆昭辰,民国二十六年,于南京”依旧清晰,后面几页他自己写的“前辈注意安全”也还在。可当他翻到最新的一页,心却猛地沉了下去——页面还是空白的,没有穆昭辰的字迹,连一点墨痕都没有。
“已经四天了……”温临琚轻声念着,指尖拂过空白的纸页,仿佛能摸到穆昭辰写遗言时的沉重。他咬了咬唇,从笔筒里抽出钢笔,一笔一画地写下:“穆昭辰,我找到本子了。你说连续三天没痕迹就是战亡,但我不信,你肯定还在撑着。南京很冷,你要多找些暖和的东西裹着,别让自己受伤。我等着你的平安,等着听你说‘我们还在’。”
钢笔尖顿了顿,他又添上一句:“对了,我之前被车撞了,现在没事了,你别担心我。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够了。”
写完,他把日记本小心地夹在历史书里,抱在胸前坐在窗边。窗外的风还在刮,吹得树枝“呜呜”响,像极了他想象中南京街头的风声。他盯着书页上穆昭辰的字迹,忽然觉得眼眶发烫——不管是跨时空的陪伴,还是这本藏在旧箱里的日记,都不是梦。穆昭辰还在南京的战火里,他不能慌,不能放弃,要等着那个空白的页面,被穆昭辰的字迹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