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声钟鸣的余韵，像冰冷的蛇，缠绕在每个人的脊椎上，缓缓收紧。
楼梯间上方，那扇紧闭的防火门后，已不再是单一的拖拽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指甲刮过门板的刺啦声、还有断断续续的、仿佛漏风喉咙发出的呜咽。整个三楼，活了。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
“回…回三楼？”王经理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上的肥肉都在颤动，“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不然呢？在这里等死吗？！”小黄毛冲着王经理吼道，他双眼赤红，恐惧已经转化为一种歇斯底里的暴躁，“锁死了！下面锁死了！你没看见吗？！”
老李靠着墙壁，捂着脚踝上那圈青黑的手印，脸色灰败，冷汗直流，那阴寒的刺痛似乎正在往骨头里钻。林婉紧紧靠着顾星野，仿佛那是唯一的热源。
顾星野没理会争吵，他快步走到通往一楼的铁链前，用力拽了拽，锁链纹丝不动。“别费力气了，规则不让走。”他语气果断，回头看向沈墨言，“怎么上去？硬闯？”
沈墨言的目光落在楼梯间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布满灰尘的消防柜上。柜门玻璃碎了半边，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截残破的、沾着暗红色污渍的消防水管耷拉出来。
“不一定需要硬闯。”沈墨言走到消防柜前，伸手进去摸索着，“规则提到‘医生身份标识’和‘洁净之光’。这两样东西，很可能就在三楼，甚至……就在我们途径过的区域。”
他的动作冷静得不像在搜寻求生线索，更像在实验室里进行一项严谨的操作。突然，他手指触碰到一个硬物，卡在柜子内侧的缝隙里。他用力一抠，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塑封的、边缘卷翘的工作牌。上面沾满了污渍，但依稀能辨认出照片——一个面容模糊、眼神空洞的男人。姓名栏：张明。部门：儿科。职位：实习医生。
身份标识！
“找到了一个！”小黄毛眼睛一亮，扑过来就想抢。
沈墨言手腕一翻，避开了他的手，眼神冰冷：“只有一个。而且，这是‘实习医生’，权限可能不够。”他将工作牌递给顾星野，“你拿着。”
顾星野愣了一下，接过工作牌，看了看沈墨言。沈墨言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道：“你是医生，更了解医院环境和可能的风险。你持有它，发挥的作用可能更大。”
这不是感情用事的信任，而是基于角色能力的理性分配。顾星野明白了他的意思，将工作牌小心地塞进风衣内侧口袋，拍了拍，帅气的比了个大拇哥：“行，这‘临时工’我当了。”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稍稍驱散了一些绝望。
“可…可只有一个…”林婉怯生生地说。
“既然有一个，就可能有第二个。”沈墨言看向那扇通往地狱的三楼防火门，“‘洁净之光’还没有头绪。我们必须回去。”
“怎么回去？外面…外面全是那些东西！”王经理几乎要崩溃。
顾星野走到防火门边，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金属门上，仔细听了片刻，脸色凝重：“声音很杂，数量不少。但好像……没有聚集在门口。它们在走廊里……游荡。”
“游荡……”沈墨言沉吟，“也就是说，它们并非有组织地围剿，更像是在某种规则下无意识地盘桓。这是我们的机会。”
他看向众人，语气不容置疑：“听着，我们没有选择。目标是返回三楼，寻找更多身份标识和‘洁净之光’的线索。行动必须安静、迅速。遇到那些‘东西’，尽量避开，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发生冲突。明白吗？”
他的冷静像一种传染病，勉强稳定住了即将溃散的军心。连王经理都停止了啜泣，只是身体还在不住发抖。
顾星野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金属杆，对沈墨言点了点头：“我打头，你断后。老李，还能走吗？”
老李咬着牙，尝试着站直身体，脚踝传来的刺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但他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能！”
“好。”顾星野不再多言，手轻轻按在防火门的推杆上，回头看了众人一眼，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我数三下。”
“三。”
“二。”
“一！”
他猛地压下推杆，将门推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门外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走廊里，绿光更加黯淡。影影绰绰，至少有七八个扭曲的身影在缓慢移动。有穿着病号服、身体不自然弯折的；有穿着沾满污渍护士服、低着头颅的；还有刚才那种浑身湿透、滴着水渍的……它们行动迟缓，如同梦游，对开门的声音似乎没有立刻反应。
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
“走！”顾星野低喝，第一个侧身滑了出去，紧贴着墙壁，利用翻倒的推车和杂物作为掩体，向护士站方向移动。他的动作轻盈而敏捷，像一只潜行的猎豹。
林婉紧随其后，捂着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老李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跟着。王经理和小黄毛也慌慌张张地挤了出来。
沈墨言最后一个走出，轻轻带上门，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他注意到，这些“游荡者”似乎对声音和光线有反应，但反应迟钝。它们更多的像是在沿着固定的路线徘徊。
“去护士站！那里可能有更多信息！”沈墨言用气音对前面的顾星野说道。
顾星野打了个明白的手势。一行人如同惊弓之鸟，在阴影和废弃物的掩护下，小心翼翼地向几十米外的护士站挪动。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一个挂着点滴架、脖颈呈诡异角度歪斜的“病人”就在他们必经之路中央缓缓转身，空洞的眼窝仿佛扫过他们的方向。
所有人瞬间屏住呼吸，僵在原地，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那“病人”歪着头，似乎在“聆听”什么，过了几秒，又缓缓转了回去，继续它无意义的徘徊。
顾星野松了口气，打了个继续前进的手势。
就在他们快要接近护士站时，异变陡生！
“哐当！”小黄毛不小心踢到了一个滚落在地上的玻璃药瓶！
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走廊里如同惊雷！
一瞬间，所有游荡的身影，动作全部停滞！然后，它们僵硬的脖子，发出“咔吧咔吧”的骨骼摩擦声，齐刷刷地转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
那一双双空洞、死寂的“眼睛”，锁定了惊慌失措的小黄毛！
“糟了！”顾星野脸色大变。
最近的几个“游荡者”，发出嗬嗬的怪声，原本迟缓的动作骤然加快，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小黄毛扑了过来！
“跑！去护士站！”顾星野大吼，再也顾不得隐藏，手中的金属杆横扫出去，将一个扑到近前的“护士”砸得一个趔趄！
场面瞬间失控！
沈墨言一把拉住吓傻的小黄毛，将他狠狠推向护士站方向，同时对其他人大喊：“快！进去！把门堵上！”
王经理和林婉连滚爬爬地冲进护士站。老李也咬着牙，拼命跟上。
顾星野且战且退，金属杆舞得虎虎生风，暂时阻挡着逼近的怪物。但这些“东西”似乎没有痛觉，被打倒后又挣扎着爬起，更多的从走廊两侧围拢过来！
沈墨言没有跟着冲进护士站，他目光急扫，落在护士站台面上一个被固定住的、老式的金属台灯上。灯罩破损，但灯泡似乎完好。
“洁净之光……”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
他冲过去，猛地按下了台灯的开关！
啪嗒。
没有反应。线路早已损坏。
而此时，顾星野已经被逼到了护士站门口，三四个扭曲的身影几乎要抓住他！
“妈的！”顾星野骂了一句，准备做最后一搏。
就在这时，沈墨言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一把扯断台灯的电线，露出里面的铜丝，然后从旁边散落的医疗器械里，抓起一把手术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掌！
鲜血瞬间涌出。
“你干什么？！”顾星野惊愕。
沈墨言没有回答，他将沾血的手猛地按在台灯灯座上，另一只手快速将断裂的电线铜丝缠绕在灯座金属部位和自己的手腕上！
他在尝试最原始、也是最危险的电路导通！利用血液和体液作为电解质！
一股微弱的、带着刺痛感的电流瞬间窜过他的手臂！与此同时，那盏老旧的台灯灯泡，猛地闪烁了几下，竟然发出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带着淡淡暖意的白光！
这光芒并不强烈，但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净化力量！
当这白光照耀到那些逼近的“游荡者”时，它们发出了尖锐的、仿佛被灼烧的嘶鸣！动作瞬间变得迟滞、混乱，甚至开始向后退缩！它们惨白的皮肤在光芒下仿佛冒起了淡淡的青烟！
“光！是这种光！”林婉在护士站里激动地喊道。
顾星野抓住机会，猛地退回护士站，和沈墨言一起，用力将移动门推上、锁死！
门外，被白光笼罩的几只怪物痛苦地扭曲着，不敢靠近。而更远处的黑暗中，那些蠢蠢欲动的身影，也似乎对这光芒充满了忌惮，徘徊不前。
暂时……安全了。
顾星野靠在门上，大口喘着气，看着沈墨言正在用从护士站找到的纱布熟练地包扎自己流血的手掌。那冷静的样子，仿佛刚才用生命冒险的人不是他自己。
“你他妈真是个疯子……”顾星野喘着粗气，脸上却带着难以置信的笑意，“不过……干得漂亮，逻辑先生。”
沈墨言抬起头，脸色因失血和疼痛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清明。他看向那盏散发着温暖白光的台灯，轻声道：
“看来，‘洁净之光’，需要用自己的生命能量来点燃。”
就在这时——
“铛——！”
第三声钟鸣毫无预兆地炸响，比前两次更加沉重、更加逼近，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翻腾。那声音仿佛就贴着他们的头皮掠过，带着一种冰冷的催促。
楼梯上方，那扇防火门后，拖拽声和门轴转动的“嘎吱”声瞬间变得密集、焦躁起来。
“第三声了。”沈墨言的声音低沉，他看了一眼顾星野，又扫过众人惊惧的脸，“时间过去近半。我们必须更快。”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而催命的倒计时，已敲响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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