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吧。”萧景桓的声音比平日少了几分冷硬,“朕随意走走,倒是扰了你们的雅兴。”他说着,竟信步走进了敞轩,在主位坐下。
李德全连忙示意其他太监在轩外候着,只带了捧着手炉的沈清源和另一名贴身太监入内伺候。
萧景瑜见状,胆子也大了起来,笑嘻嘻地凑近:“皇兄日理万机,难得有闲来园子里逛逛,是我们沾了光才对!刚和玉瑾兄品评我新练的曲子,正觉枯燥,皇兄来了正好!”
苏玉瑾也含笑躬身,姿态优雅:“陛下圣驾莅临,蓬荜生辉。”
萧景桓目光扫过石桌上的古琴,淡淡道:“《春山吟》?意境尚可,指法确如苏卿所言,转折处略显滞涩。”
萧景瑜夸张地垮下脸:“皇兄耳力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臣弟留啊!”
苏玉瑾掩口轻笑:“靖王殿下率真可爱,勤于练习,假以时日,必能精进。”
气氛竟意外地融洽。沈清源垂手立在萧景桓侧后方不远处,心中微讶。他没想到萧景桓与这位异母弟关系似乎不错,对苏玉瑾也颇为客气。这与他印象中那个孤冷阴郁的帝王形象略有出入。
萧景桓似乎心情不错,竟与二人闲聊起来,问及萧景瑜的课业,又问了苏玉瑾近日的书画。言谈间,萧景桓虽依旧言简意赅,但偶尔也会对萧景瑜的俏皮话回以一两句淡淡的调侃,对苏玉瑾的见解微微颔首。
沈清源安静地听着,感受着这难得的轻松氛围,目光偶尔掠过萧景桓的侧脸,见他眉宇间那惯常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许,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复杂的暖意。他的小景桓,并非全然冰冷,也有这样……近乎寻常的一面。
就在这时,一阵稍大的春风穿轩而过,卷起轩外海棠的花瓣,也吹动了轩内众人的衣袂发丝。
这阵风来得突然,沈清源那头本就因身体虚弱而只是松松半挽的银发,被风一吹,束发的木簪竟滑脱了!
如月华流泻般的银色长发瞬间披散下来,长及腰臀,在春风中微微飘动,几缕发丝拂过他苍白却精致的侧脸。阳光透过轩窗,在他发丝上跳跃,晕开一层柔和的光晕。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沈清源微微一怔。
萧景瑜直接“呀”了一声,瞪大了眼睛,毫不掩饰惊艳之色:“好漂亮的头发!”
连一贯温文守礼的苏玉瑾,眼中也掠过一抹难以掩饰的讶异和欣赏。
萧景桓的目光也转了过来,落在沈清源散落的银发上,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情绪,似是怔忡,又似是一缕极淡的……恍惚?但他并未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
沈清源很快回过神来。他并未惊慌失措,只是极其自然地、旁若无人般微微侧过头,伸出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动作轻柔而熟练地将散落的长发拢到一侧肩前,然后弯腰拾起掉落的木簪。他的姿态从容不迫,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和稳定感,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随后,他再次用木簪,仔细而迅速地将长发重新挽起,恢复成之前那略显松散却整齐的半扎发式。整个过程安静无声,却自有一股行云流水般的气度,与他小太监的身份形成了奇特的对比。
整理好头发,他重新垂手站好,眼帘低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萧景瑜忍不住赞叹:“嘿!你这小太监,有点意思!这头发,这气度,待在御前倒是挺配皇兄的威仪!”
苏玉瑾也微笑道:“发如银雪,态若闲云,确是难得。”
萧景桓听着二人的话,目光依旧停留在沈清源身上,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却也不是责难:“风大,仔细着凉。”这话,不知是对沈清源说的,还是对在场众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