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悬在沈清源的头顶。那句“你刚才……叫朕什么?”的问话,在空旷的暖阁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压,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碾碎。
空气凝固,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变得遥远。
沈清源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知道,生死一线间。直接承认?那无异于自寻死路,妖言惑众、冒认皇亲,任何一条都是凌迟大罪。矢口否认?方才那情急之下的呼唤和安抚,又如何解释?萧景桓不是傻子,他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睛绝不会相信苍白的辩解。
电光火石间,沈清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抬起眼,目光没有闪躲,迎上萧景桓审视的视线,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平静。他没有起身,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声音清晰而稳定,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沙哑:
“陛下恕罪。奴才方才……见陛下深陷梦魇,痛苦不堪,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冒犯了天威。”他顿了顿,目光坦然,“奴才入宫前,家中有一幼弟,名中也带一‘景’字。奴才……奴才曾如此唤他。方才见陛下……见陛下神情,与奴才那受惊的幼弟……有几分相似,奴才……奴才恍惚间,竟脱口而出……”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承认了称呼的特殊性,却将缘由归结于对“幼弟”的移情,合情合理,又巧妙地避开了“清源哥哥”这个最致命的称谓。既没有完全否认方才流露出的异常关切,又给出了一个看似可信的解释。他的语气诚恳,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因思念亲人而生的黯然。
萧景桓死死地盯着他,眸中的冰寒未减,反而更添了几分探究的锐利。幼弟?移情?这解释听起来似乎说得通,但他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不对!那种眼神,那种语气,那种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熟稔和安抚……绝不是一个简单的“移情”可以解释的!
就在萧景桓薄唇微启,准备进一步逼问的刹那——
暖阁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李德全惊慌失措的阻拦声:“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陛下已经安歇了,您不能……”
“滚开!哀家倒要看看,是什么魑魅魍魉,敢在乾清宫惊扰圣驾!”一个威严而冰冷的女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怒气。
话音未落,暖阁的门被“砰”地一声从外面推开!
只见一位身着凤纹宫装、头戴珠翠、面容保养得宜却透着刻薄严厉的中年美妇,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正是当今太后,萧景桓的嫡母(并非生母)!
太后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过暖阁内的景象——地上摔碎的茶杯,水渍,以及……跪在皇帝面前、头发湿透、形容狼狈的小太监,还有皇帝那明显苍白失态的脸色。
她脸上立刻罩上一层寒霜,厉声喝道:“皇帝!这是怎么回事?!深更半夜,雷雨交加,乾清宫竟如此混乱不堪!成何体统!”她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猛地刺向沈清源,“还有这个奴才!披头散发,惊扰圣驾,该当何罪?!”
萧景桓在太后闯入的瞬间,已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重新端坐于龙椅之上,面色恢复了一贯的冷硬,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度的厌烦和冰冷。他淡淡道:“有劳母后挂心,不过是雷声惊了杯子,小事而已。这个奴才……”他瞥了一眼沈清源,语气微顿。
太后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冷哼一声,直接对身后的嬷嬷下令:“把这不知规矩、冲撞圣驾的狗奴才拖出去,杖毙!”
两名身材粗壮的嬷嬷立刻应声,面目狰狞地朝沈清源扑来!
形势急转直下!太后的目标显然不仅仅是惩罚一个“惊驾”的小太监,更是借题发挥,打压萧景桓的威严!